我嘟起嘴也没用。法医装着冰的眼睛,似乎永远都没有暖和的一天。
他叫我近拍,我不敢远拍。
他叫我微拍,我就几乎是贴着女孩子的身子拍照。
最要命的是,他将女孩的胃部割开(不管女孩是上吊还是喝农药),翻开胃内的溶液,然后目光朝我一冻,我就得老老实实地进行近拍、微拍。那胃内的溶液发出的味道,也许是世间最难闻的味道了。它不是臭,而是一种腐烂的、说不清是什么的味道。反正难闻你没商量。闻着这样的味道,你绝不会去想女孩生前是如何的青春、如何的美丽,只感到她就像胃内的溶液一样,正在走向腐烂。肉成水,骨成灰,一切归于无。
法医也许不是有意要我去附和他的观点,才这样让我接近死亡气息的。
而且,这是我的工作。
我的工作似乎就是要告诉我,干好你的话就行了,不要去为落花伤春,不要为女孩的死而伤情。死亡就是眼前的现实。而她们都是自己找死的,自己不珍惜生命的……
一句话,不容我多情。
但回到我的工作室,在暗房里冲洗胶卷的时候,女孩子的脸容就自然而然地浮上我的眼里。那脸容苍白,寡青,生冷,对世界呈现出一种绝望。对这种绝望,我是无能为力的,但情不自禁就会想到她们生前青春美丽的样子,想着想着,眼里就会跳出一瓣一瓣的落花,在风中飘逝,在水里漂逝。欲伸手去抓、去握,那都是徒劳,都不过是心中的白想。
时常伤感得不行,便跑出暗房,跑到亮着灯光的房里,透一口气。望着窗外的星空,忘记女孩的脸容。
人最伤情的,莫过于你不希望出现的东西,偏偏摆在你眼前,非要你面对,承认不可。
但怀抱倍爱痛苦煎熬的珍娜,我为什么会兴奋呢?我应该是伤心欲绝的啊?
是狗血腥的诱惑,让我想到喷香的狗肉?
这些狗狗都是惨死的啊。
对死亡产生兴奋,这是什么意思?是暗示我和洛克是一样的?比如在骨子里面,我也希望用别人的死亡,为自己带来欢乐?
不会的。我相信我不会是这样的人。
虽然它们是狗。
记得有一次,朋友带我去吃狗肉。吃之前,听到酒店后面传来狗叫声,便沿声走去,只见十几只黄狗、黑狗、白狗被锁在地牢里。不管是黑狗、白狗、黄狗,土狗、洋狗,不同品种的狗,它们对我发出的目光都一样——绝望的哀求!
我在它们眼里,是神,是救星。但它们哪里知道,我等一会,就要吃着它们的同类……
而它们是属于酒店老板的。老板掌握着它们的生杀大权。老板的生杀大权也并非天生,而是因为有我们吃狗肉的一族,他便乐此不疲地花钱买它们的命……
我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那顿狗肉,我没吃,我借故走了……
而此刻,我所身处的血墙,明明是十几万只惨死的狗狗形成的啊。是洛克狞笑着朝它们射杀的啊。
我居然兴奋。
难道我诗中的美都是假的?
难道我以往的伤情都是装出来的?
回答当然是否定的。
但这种否定,却被我莫名的兴奋否定。
这种莫名的兴奋,仿佛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逼逼着我,要我承认什么东西。就像我一次次为死人拍照,死人一次次要我承认死亡,变得冷漠一样。所有的伤心、伤情都是多余的……
不知为何,当我联想翩翩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自己很无助,魂魄像散了一样,正一片片地碎落,坠入深渊。
但珍娜这时动了,她的身子在我怀里扭动,虽然是轻轻的扭动,我仍然感觉到,这不是痛苦的扭动,而是一种愉悦的扭动。渴望做爱前那种情不自禁的扭动。妈哦,怎么会是这样的?
我听到了珍娜激动的喘息。
松开吻着她眼睫毛的唇,我看到她望着我目光,充满着一种欲激情的春光。她的双唇也像了玫瑰花瓣,鲜鲜的,润润的,正渴盼着我的亲吻。我不去想那么多了,一下吻住她的红唇。
我感到她在进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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