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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第2页)

“你说什么呀,亲爱的,我耳朵有些背。”这位好心的夫人问道,一边把耳朵凑近我的嘴巴。

我把这个问题更清楚地重复了一遍。

“费尔法克斯小姐?噢,你的意思是瓦伦小姐!瓦伦是你要教的学生的名字。”

“真的,那她不是你女儿?”

“不是,我没有家庭。”

我本想接着第一个问题继续往下问,问她瓦伦小姐同她是什么关系,但转念一想,觉得问那么多问题不太礼貌,更何况到时候我肯定会有所闻的。

“我很高兴——”她在我对面坐下,把那只猫放到膝头,继续说:“我很高兴你来了。现在有人作伴,住在这儿是很愉快的。当然,什么时候都很愉快,桑菲尔德是一个很好的老庄园,也许近几年有些冷落,但它还是个体面的地方,不过你知道,在冬天,即使住在最好的房子里你也会觉得孤独凄凉的。我说孤独——莉娅当然是位可爱的姑娘,约翰夫妇是正派人。但你知道他们不过是仆人,总不能同他们平等交谈吧,你得同他们保持适当的距离、免得担心失去威信。确实去年冬天(如果你还记得的话,那是个很冷的冬天,不是下雪,就是刮风下雨),从十一月到今年二月,除了卖肉的和送信的,没有人到府上来过。一夜一夜地独自坐着,我真感到忧伤。有时我让莉娅进来读些东西给我听听,不过我想这可怜姑娘并不喜欢这差使。她觉得这挺束缚人。春秋两季情况好些,阳光和长长的白天使得一切大不相同。随后,秋季刚刚开始,小阿德拉·瓦伦和她的保姆就来了,一个孩子立刻使一幢房子活了起来,而现在你也来了,我会非常愉快。”

听着听着,我对这位可敬的老妇人产生了好感,我把椅子往她身边挪了挪,并表达了我真诚的希望,愿她发现我是一位如她所企盼的融洽伙伴。

“不过今晚我可不想留你太晚,”她说,“现在钟敲十二点了,你奔波了一整天,一定已经很累,要是你的脚已经暖和过来了,我就带你上卧室去,我已让人拾掇好了我隔壁的房间,这不过是个小间,但比起一间宽阔的前房来,我想你会更喜欢的。虽然那些大房间确实有精致的家具,但孤独冷清,连我自己也从来不睡在里面的。”

我感谢她周到的选择,但长途旅行之后,我确实已疲惫不堪,便表示准备歇息。她端着蜡烛,让我跟着她走出房间,先是去看大厅的门上了锁没有。她从锁上取下钥匙,领我上了楼梯。楼梯和扶手都是橡树做的,楼梯上的窗子都是高高的花格窗,这类窗子和直通一间间卧室的长长过道,看上去不像住家,而像教堂。楼梯和过道上弥漫着一种墓穴似的阴森气氛,给人一种空旷和孤寂的凄凉感。因此当我最后被领进自己的房间,发现它面积不大,有着普通现代风格的陈设时,心里便十分高兴了。

费尔法克斯太太客气地跟我道了晚安。我闩上了门,目光从容四顾,不觉感到那宽阔的大厅、漆旱宽畅的楼梯和阴冷的长廊所造成的恐怖怪异的印象,己被这小房间的蓬勃生气抹去了几分。这时我忽然想到,经历了身心交瘁的一天之后,此刻我终于到达了一个安全避风港,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我跪在床边开始祈祷,表示了理所应当的感恩,在站起来之前,并未忘记祈求在前路上赐予帮助与力量,使我配得上还没有付出努力就坦率地授与我的那份厚意。那天晚上,我的床榻上没有荆棘,我那孤寂的房间里没有恐惧。立刻,倦意与满足俱来,我很快便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阳光从蓝色鲜艳的印花布窗帘缝隙中射进来,照出了糊着墙纸的四壁和铺着地毯的地板,与罗沃德光秃秃的楼板和迹痕斑驳的灰泥全然不同。相形之下,这房间显得小巧而明亮,眼前的情景使我精神为之一振。外在的东西对年轻人往往有很大影响,我于是想到自己生涯中更为光明的时代开始了,这个时代将会有花朵和欢愉,也会有荆棘和艰辛。由于这改变了的环境,这充满希望的新天地,我的各种官能都复活了,变得异常活跃。但它们究竟期望着什么,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是某种令人愉快的东西,也许那东西不是降临在这一天,或是这个月,而是在不确定的未来。

我起身了,小心穿戴了一番,无奈只能简朴,——因为我没有一件服饰不是缝制得极其朴实的——但渴求整洁依然是我的天性。习惯上我并不无视外表,不注意自己留下的印象。相反,我一向希望自己的外观尽可能标致些,并希望在我平庸的外貌所允许的情况下,得到别人的好感。有时候,我为自己没有长得漂亮些而感到遗憾,有时巴不得自己有红润的双颊、挺直的鼻梁和樱桃般的小口。我希望自己修长、端庄、身材匀称。我觉得很不幸,长得这么小,这么苍白,五官那么不端正而又那么显眼。为什么我有这些心愿却又有这些遗憾?这很难说清楚、当时我自己虽然说不上来,但我有一个理由,一个合乎逻辑的、自然的理由。然而,当我把头发梳得溜光,穿上那件黑色的外衣——虽然看上去确实像贵格会教派的人,但至少非常合身——换上了干净洁白的领布时,我想我可以够体面地去见费尔法克斯太太了,我的新学生至少不会因为厌恶而从我面前退缩。我打开了房间的窗户,并注意到已把梳妆台上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便大着胆子走出门去了。

我走过铺着地席的长廊,走下打滑的橡树楼梯,来到了大厅。我站了一会儿,看着墙上的几幅画(记得其中一幅画的是一个穿看护胸铁甲十分威严的男子,另一幅是一个头发上搽了粉戴着珍珠项链的贵妇),看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青铜灯;看着一个大钟,钟壳是由雕刻得稀奇古怪的橡木做的,因为年长月久和不断地擦拭,变得乌黑发亮了。对我来说一切都显得那样庄严肃穆、富丽堂皇。那时我不大习惯于这种豪华。一扇镶着玻璃的大厅门敞开着,我越过了门槛。这是一个晴朗的秋天早晨,朝阳宁静地照耀着透出黄褐色的树丛和依然绿油油的田野。我往前来到了草坪上,抬头细看这大厦的正面。这是幢三层楼屋宇,虽然有相当规模,但按比例并不觉得宏大,是一座绅士的住宅,而不是贵族的府第。围绕着顶端的城垛,使整座建筑显得很别致。灰色的正面正好被后面一个白嘴鸦的巢穴映衬着,显得很凸出,它的居住者正在边房呱呱叫个不停,飞越草坪和庭园,落到一块大草地上。一道矮篱把草地和庭园分开。草地上长着一排排巨大的老荆棘树丛,强劲多节,大如橡树,一下子说明屋宇名称字源意义的由来。更远的地方是小山。不像罗沃德四周的山那么高耸,那么峻峭,也不像它们那么是一道与世隔绝的屏障。但这些山十分幽静,拥抱着桑菲尔德,给它带来了一种我不曾料到在闹闹嚷嚷的米尔科特地区会有的清静。一个小村庄零零落落地分布在一座小山的一侧,屋顶与树木融为一体。地区教堂坐落在桑菲尔德附近,它古老的钟楼俯视着房子与大门之间的土墩。

我欣赏着这番宁静的景象和诱人的新鲜空气,愉快地倾听着白嘴鸦的呱呱叫声,细细打量着这所庄园宽阔灰白的正面,心里琢磨着,偌大一个地方,居然只住着像费尔法犯斯太太这样一位孤单矮小的贵妇人。就在这时,这位妇人出现在门边了。

“怎么,已经起来了?”她说,“我看你是个喜欢早起的人。”我向她走去,她慈祥地吻了吻我,并同我握了下手。

“你认为桑菲尔德怎么样?”她问。我告诉她很喜欢。

“是呀,”她说,“是个漂亮的地方。但我担心慢慢地会败落,除非罗切斯特先生想着要来,并永久居住在这儿,或者至少常来看看,大住宅和好庭园需要主人经常光顾才是。”

“罗切斯特先生!”我嚷道,“他是谁?”

“桑菲尔德的主人,”她平静地回答,“你不知道他叫罗切斯特吗?”

我当然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但这位老妇人似乎把他的存在,看作尽人皆知的事实,人人都仅凭直感就清楚的。

“我还以为,”我继续说,“桑菲尔德是你的呢。”

“我的?哎哟,我的孩子!多古怪的想法!我的?我不过是个管家——管理人。确实,从母亲份上说,我是罗切斯特家的远亲,或者至少我丈夫是这样。他是个牧师,是海村的——那边山上的那个小村——靠近大门的那个教堂是他管的。现在这位罗切斯特的母亲是费尔法克斯家的人,她的父亲和我丈夫的父亲是堂兄弟,但我从来没有指望这层关系,其实这与我无关。我把自己看作一个普普通通的管家,我的雇主总是客客气气的,而别的我都不指望了”。

“那么,那位小姑娘呢——我的学生?”

“她是罗切斯特先生的受监护人。他委托我替她找个家庭教师。我想他有意将她在××郡养育大。瞧她来了,同她称作‘bonne’的保姆一起来了。”谜被揭开了,这个和蔼善良的矮小寡妇不是位大贵妇,而是像我一样的寄生者。但我并没有因此而不喜欢她,相反,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愉快。她与我之间的平等是实实在在的,不是她屈尊就驾的结果。这样倒更好,我的处境就更自由了。

我还在沉思着这个新发现时,一个小女孩由她的侍候者陪着,向草坪这边奔跑过来了。我瞧了一眼我的学生,她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我。她十足是个孩子,大约七、八岁,个头瘦小,脸色苍白,五官很小,一头累赘的卷发直披到腰上。

“早上好,阿德拉小姐,”费尔法克斯太太说,“过来同这位小姐说说话,她会教你读书,让你有一天成为聪明的女人。”她走近了。

“Cest ma gouvernante?”她指着我对她的保姆说,保姆回答:

“Mais oui Certainement。”

“他们都是外国人吗?”我听到他们讲法语,便吃惊地问道。

“保姆是个外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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