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要想救他的命,必须要择一至阳之地,以玄火鉴催动地火入体,方能拔出他血脉之中的阴邪妖力。而这普天之下,唯一能称得上至阳之地的,只有八凶玄火阵之中了。”
“我要救他,天地茫茫,岁月无尽,我也只有这一点事可以做了。”她幽幽道。
清波静静听着,鬼厉的情况她又怎会不知,即便有通天的道行,在噬魂妖力日日夜夜的侵蚀之下也会陷入魔道,若非他性情坚忍,只怕早已坚持不住万劫不复了。这一点,当初在西方大沼泽相遇时她便看了出来,故而在大竹峰上以火精相赠,便是意在以其炙热阳气助他抵挡体内的邪力。只是不知鬼厉可曾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女子,对他如此关切吗?
清波开口:“以他的性格,断断不会轻易将玄火阵的变化之法告诉你的。”
小白叹了口气,正欲开口抱怨几句,却听她接着道:“你既然想要那八凶玄火阵,何不来问我呢?”
小白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波微笑,缓步走出石洞,走到她常常所站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冥冥中,似乎有凶兽在嘶吼,吼声暴戾如火。
小白站在她身边,见随着她双眼的合拢,原本还算平整的地上赫然有火红沟痕亮起,笔走龙蛇,勾勒出一幅凶神图画。从那幅画上,血色的红光如滚滚岩浆,缓缓的,不容置疑的向着四围泼散开来,一幅,两幅,三幅……八幅凶神图画相继亮起,分列八方,图画笔势却勾连在一处,红光如血流转如百川奔流,周而复始,滔滔不绝。只远远看着,便可感到那浓烈呛人的暴戾煞气扑面而来。
一时间,纵是小白活了几千年,见惯了无数风浪,也不由睁大眼睛。惊骇之余,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清波身体颤了颤,抬手隔着衣袖握住了左腕。只一下,便若无其事的垂下了手。
青云山上,距离与兽妖的大战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原本堆积在通天峰上下的尸首早就清理干净,云雾缭绕,鹤音清啼,除却被大战破坏而短时间内无法恢复的山石花草提醒着人们不久前的那场惊世一战外,俨然仍是一幅仙家胜境福地的模样。
在兽神和清波逃遁后,所谓的正魔联盟几乎立刻就分崩离析。秦无炎和金瓶儿当日便带着各自门下下了青云山,鬼厉和碧瑶也辞别了田不易夫妇,在第二天天还未亮便带着一众鬼王宗弟子返回蛮荒圣殿。当日传得沸沸扬扬闹得轰轰烈烈的正魔联盟,就这样匆匆忙忙的分道扬镳,一如那场几乎可以称之为无疾而终的兽妖之劫。
当然,结局虽然匆忙,但事情所遗留的影响却是一点也不小。随着兽妖的败退,迁往青云山以北的百姓们开始大举回乡。有关于这次勇于救世的仙剑高人的故事,自然成为了这群百姓所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作为这次对抗兽妖的助力,魔教在凡人脑中一改昔日凶残嗜杀的凶神恶煞形象,开始向着特立独行的高人形象转变。当然,身为这次战役的主力,正道的声誉更是水涨船高,尤其是青云门,几乎已成了所有凡人心中所仰望的圣地。寻常百姓只要一提起青云山上的那群仙人,哪个不竖起大拇指,口唾横飞不遗余力的称颂一番?
至于与师门掌门正面对抗、协助兽神和众多兽妖逃逸的清波,则被大多数人选择性的遗忘了。也是,说来除了魔教中人时不时提起这个话题好笑话笑话青云门一味装得道貌岸然实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之外,正道中人又有哪个敢触如今风头正健的青云门的霉头?就连万毒门中,众人惊惧于门主身边终日不散的淡淡阴云,也是不敢说起的。
只是大竹峰上的阳光,比起往昔,似乎暗了许多。
在一切形势大好的情况下,正道各派派出各自门中精英弟子,决心南下追击兽神,一鼓作气除此大患。而剩下的长一辈的长老高手则坐镇各自门派,尽全力整合恢复门中在之前战斗中损失的实力。
一名装束奇异的老妇抱着自家的孙儿,在青云门的山门前转悠了半日。一名被她不时扫来的目光看得脸上似乎快生出窟窿的青云弟子终于忍不住走过去:“这位大娘,您有事吗?”
老妇见终于这位仙长主动过来,不由露出喜色,摊开手,露出掌心被体温热得发烫的裴翠平安扣。阳光落在上面,在老妇的絮叨声中,那碧绿的平安扣似是一只幽幽的眸子,倒影出对面青云弟子逐渐古怪的表情。
第59章 破障
作为天下一等一的仙家洞天福地,青云山景色雄奇秀丽,其中虹桥、云海、月台、翠坪、竹涛、飞霞六景享誉天下。然而这名动天下的青云六景在青云门中却远远不及另外两处重要,那便是幻月洞府和祖师祠堂。
幻月洞府成名于青云门那位惊采绝艳的青叶祖师,后者便是在这里闭关十三年,相传其破关之日月光亮如白昼,龙吟长啸声震百里,风云汇聚,闻者变色。青叶祖师手持诛仙古剑破关而出,以自身道家无上真法,纵横天下莫逢敌手,自此青云门名动天下。在青云门弟子心中,幻月洞府实是天下最为神圣之地,是青云门领袖群雄传奇的起点。
而祖师祠堂则是供奉青云门中历代祖师灵位之所在,青云门的历代先辈名号都可在其中寻见,香火终日不绝,亦是青云门根基之一。只是除了重要日期青云门上下的隆重祭典外,其余的日子这里则要冷清得多,除了每日里在这里打扫不辍的一位老者外,罕有人影出现。
当然,今日是个例外。
绿光纵横辟阖,矫若游龙,犀如电光,林惊羽一身白衣,在剑光间舞动,眉宇间意气凌厉堪比他此刻手边灵蛇般的剑光。而那位本该打扫祠堂的老者此刻则在祖师祠堂的门外阶上,双手拄着把残破笤帚,颤巍巍的站着,面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只是一双眼睛映出那道如电如光的年轻身影,目光深处亮得惊人。
许久,林惊羽终于站定,收剑,空中被剑气所逼久久无法落下的叶子在他身周缓缓飘下。
“前辈。”他道,胸中的郁结经过刚才疯狂的舞剑已发泄了大半,只是仍留下几分在眉间挥之不去。
“很好,”老者点头道,“自修成那招‘斩鬼神’之后,你的道行精进是一日快似一日了。”他微微一笑,“只是看你刚才的招式,威力有余而杀气不足,是有什么心结?”
林惊羽走到他身边,犹豫了一下,但他自苍松道人去后,十年来一直在祖师祠堂跟随老者修行,对这位神秘老者已是奉若神明,当下终究还是说出了心事:“师兄告诉我,两日前,风回峰的曾书书师兄和小竹峰的文敏师姐、陆雪琪师妹奉命下山,前往南疆了。”
老者点了点头:“除恶务尽,全天下的修士合力折腾了那么久竟仍让那兽神逃了,以道玄的性子,断断不会咽下这口气。这原是意料之中的事,你又有何想不通之处?”口气淡淡,似乎对被公认为天下第一人的道玄真人并没有多少敬畏之意,而林惊羽似乎也没有注意到,或是已经习惯了他这异乎寻常狂妄的口气,只是看着空中纷纷而下的落叶:“他们有两样任务,追剿兽神只是其中之一,另一样是要带凌清波师妹回来。”
“凌清波?”老者平静的眼中突然亮起淡淡的光华,竟是久违的激动之意,“便是日前以己身对抗诛仙剑阵,居然叫她成功放走了兽神和其麾下兽妖的那名大竹峰的女弟子?”
林惊羽并未想到一向深入简出的老者是从何听说了那日兽神逃遁的真相,只是点了点头:“那日,她确是和掌教真人起了争执,最后出其不意动手放走了兽神。”他皱皱眉,“掌教真人本欲严惩于她,不料那兽神去而复返,硬是在诛仙剑下把她带走了。”
老者道:“那兽神虽是苍生大患,不过在这件事上,我倒要赞他一句,是个有担当的汉子啊!”尾音飘散,竟有着说不出的感慨意味。
林惊羽惊道:“前辈你……”他一生所阅人中,苍松道人如师如父,却叛出青云门入了魔教;同为草庙村遗孤的好兄弟张小凡如今是鬼王宗的副宗主,鬼王的女婿;在同门女弟子中颇为亲近的清波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了一个祸患苍生的绝世妖魔。而现在,他最为尊敬的老者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言下之意,竟对兽神颇是欣赏,原本就郁结的心一时更乱了几分。
老者笑了笑,转开话题:“你对那女弟子,似乎很是关心?”
林惊羽一惊,忙忙分辨:“前辈你多心了,我与凌师妹虽然一同历练过几次,但也不过是数面之缘点头之交而已。何况她黑白不分自甘堕落救了兽神那个妖孽,我又岂会关心于她?”
“那你这般闷闷不乐,又是为何?”老者道,见到这个一向自持的后辈露出如此窘迫模样,他似乎感到有些好笑,一时面上的皱纹也因这笑意浅了几分。
林惊羽的面色又沉了下来,目光掠向远处,声音一如既往的激昂,似乎潜藏着无尽的热切,但细细听来却又有几分犹豫和疑惑:“她说,她救兽神,是为了这天下苍生。”
他自十岁起便为青云门收留,心念之中的正邪之见实是无比清晰,但他的师父苍松道人、好兄弟张小凡都于十年前叛出正道投身魔教,虽然每每正魔对敌之际,他杀伐果断绝无手软,但内里的正邪之分,早已不似少年时那般的纯粹分明。甚至他每次忆及苍松道人和张小凡堕入魔教的原因,草庙村的屠村真相,心下总会泛起淡淡的苦涩之意。若非造化弄人,一切本就不该是这般的。然而即便心下有怨,对于正魔敌对斩妖除魔的信念,他却是从未动摇过。直到那日诛仙剑阵下,面对着那可开天辟地的诛仙古剑神威,清波没有丝毫畏惧的傲然而立,声音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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