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车声未响,他似乎没有立即离开,但我没有回头,挺直了腰身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云姑!”
远处传来一声惊喜怀疑的呼喊,日光影里,铁三郎高大的身影向我这边跑了过来:“你怎么出来了?我们还说今晚去救你!”
我再一眼看到铁三郎身边张典和手臂吊着的高蔓都在,心神一松,方才那惊涛骇浪,生死往复的紧张都消褪了,这才觉得心神疲惫己极,身体发软。
奔来的铁三郎和张典都脸色大变,一齐伸手来扶我:“云姑,你的脖颈……还有血……”
我看了眼握着的手掌里殷红的血迹,勉强一笑:“脖颈上的伤不碍事,这血只是我这几天五脏不调,咳了点儿。”
张典摇头,急道:“不是你手里的,是你胸口!”
我低头一看,胸口浅黄的衣襟上果然有一小块血迹。我咳血时用手捂住了嘴,此后一直都将手握紧,用衣袖掩着,根本不敢乱碰其它地方,怕露了痕迹,胸口这块血渍断然不会是我的。
我心下一惊,转头后看,齐略的马车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怔了怔,轻喃一声:“我累了……”
实在是累,累得我只想倒头大睡一场,我搭着铁三郎和张典,懵然道:“劳你们送我,找老师……”
这一觉睡醒,睁开眼睛,已是月上中天,我一身清爽的躺在榻上,身体有自中毒后从没有过的轻松,想必是老师替我针炙推拿调理过了。榻侧一个医馆里的医婆也睡得鼻息沉沉,旁边的熏香炉里燃着老师专门用来给病人宁神定气用的安神香,案几上摆着一只温壶。
我悄悄地起身,轻手轻脚的打开温壶,将里面的米粥吃了,略整理了一下衣着,便下楼向书房走去。
此时的书房经过老师大半年的经营,连上他从朋友们那里借来的典籍,已经不复开始时的寒碜。我将门口的松脂灯点起,走进一架架堆放有序的卷册中,将想要的取下架来,坐到窗边,就着灯光仔细阅读。
“阿迟,你身体没好,起来干什么?”
我的动作已经够轻了,不想还是惊动了老师。
“睡不着,随意看看。老师,你去睡吧,我有分寸的。”
老师走了过来,仔细一看我放在旁边的卷册,面色微变,愠道:“你看的全是南滇瘴毒、巫蛊之类的诡术……难道你还想对南滇王庭的使队报复不成?此事绝不可行!”
“老师,您放心吧,我跟南滇王庭的十四王女翡颜是好朋友,不会去报复他们的。看这些是因为身上中的毒跟我们中原的医术理论不相同,有值得学习的地方,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再向南滇的巫医请教。”
老师瞪着我,长寿眉跳动,突然一拍案几,怒声喝道:“阿迟,你当我老朽不堪,会看不出你打算做什么吗?还敢对我撒谎!”
我从跟在老师身边,都被他近乎宠溺的疼爱,平日里无论我做什么他难以理解的事,他都只当我玩性重,绝不干涉斥责,今晚却是十几年来头一次被他这样骂,强辨道:“老师,您真的误会了。”
老师怒道:“阿迟,你起来后没有照镜子看看自己,所以敢对我当面撒谎吧?”
照镜子?我愕然问道:“有什么不对?”
“眼睛不对!”老师注视着我,慢慢地说:“阿迟,你有双好眼。很干净,那是能看透世事之中所有险恶,但仍旧只愿向善的明澈。可是如今你这双眼,也染上了恶意,我带了你十几年,你的眼神有什么变化,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心中一片震骇,不知说什么才好。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老师,您是让我忍气吞声,什么也不做吗?”
“我也没说要你忍气吞声,可你受了什么委屈,你总该让我们知道,才好想法子出气。”
可我所遇之事的真正缘由,却怎能说出来?
“老师,这件事没有谁能替我出气,我只能自己调节情绪。为此我想离开京都一段时间,去南滇散散心。”
“那瘴厉穷恶之地,能散什么心,你还要说谎!”
“老师,我没说谎,我去南滇,是因为我这口气是由南滇而起的,要散出去自然得寻本溯源。”我深吸了口气,觉得心口隐隐生痛:“老师,若是别的事我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只这样件事,我若不出气,这一生都将耿耿于怀。”
“老师,请您容我这次任性吧!”
我自在家养伤读书,过得几日,便有消息:南滇承认丽水以北归朝廷所属的郡县,献金万斤,药材、奇珍等物二十车,应允朝廷分三年输铜三十万斤,粮草三十万石。天子东朝廷议,接见南滇使者,正式允和,回赐滇国财帛三十车,着使赴南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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