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认可的爱情故事吧。
春天我为爱情祈祷
那还是我伤残后的第三年,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在医院的一棵玉兰树下,我们相识了。她从上海转到北京的时间并不长,住院的一个多月间,我对她的全部了解也仅限于知道她叫姗姗,和我一样同是个外伤性截瘫病患者,不过她的病情要比我轻许多。我们的初识是文学做的媒,当时我正在进行第一篇小说的创作,而她也正参加一个函授文学班的学习。事后,每当回忆起这段经历,我俩都会有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此前,即21岁那年,她曾有过一段非正式的恋爱史,但尚未进入角色,那场意外事故便从天而降,从此她便永远地关上了爱情的大门。对她来讲,原本就没有过开始,也就无所谓什么结束了,免尝了这期间的甘苦,无需他人为自己再做什么牺牲,减少了诸多的烦恼,这也未偿不是件好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多年之后刚刚转到北京,就认识了我,且是那么迅疾而毫无犹疑地爱上了我。我感激她,痴情地把她看做是上帝派遣来的护卫天使。那时,我刚刚从离婚的痛苦中摆脱出来,心灵创伤结的痂尚未脱掉,她就那样温润轻柔地走进我的心田。从此,我才相信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是不是天作之合?或者就是那个所谓的缘分吧?尤其有两个异常巧合的日期,似乎也为我们的爱做了注脚——我早年的结婚日正是她出事的那天;她24岁的生日又是我蒙难的那天。我们似乎命中注定要成为一对情侣,我们很快便形影不离了。
那年五月的一天,我和她相约由护理员陪着去了八大处公园。园内的大悲寺里香烟缭绕,我们各自买了一把供香点燃,双手合十向观音菩萨祈祷:“菩萨,你真能解救众生,使我们走出伤病的苦海吗?……你不能!否则你又何必让灾难降临到我们头上?”其时,我们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想着那不明不白、若即若离的情感。我猜想,医院所有人都在传说着我们的秘密,其实秘密只在我们心中,我们用眼睛就可以交流。我们无须避讳,失去的已经够多,能够得到的却已很少,难道还要我们羞羞答答地去接受吗?我们在一起,战胜了恐惧,也战胜了孤寂,我们相互缝合着心灵上的创伤,共同体验着仍然是美好的人生。
那天我表现得特别虔诚。从护理员手中接过一张十元大钞,双手紧紧把它夹住,靠两臂残存的一点余力颤微微地把它送入捐款箱的上口,这期间我几次都未能完成,但还是拒绝了别人的帮助。对此举,我至今做不出准确解释,一个有着十年党龄且受过正统的马列主义教育的唯物论者,竟然面对一群泥胎雕塑表现得如此虔诚,这是不是悖谬?其实,很多人在无可奈何的境遇面前,都习惯于把自己美好的期冀和命运的转折托付给神灵,好像只有这样,才算对自己有了个彻底的交待,哪怕那托付伴着点燃的供香化为乌有,漂泊的心灵也算有了一个最终的归宿。这期间,我们拍了不少的合影,而且她不容商议地把这天定作了我们的“结婚日”,事实上,我们的关系也的确发生了质的飞跃。
缘未尽泪已干奋斗向前
出游归来的这天下午,护理员去洗衣服,病房内格外的宁静,门被轻轻开启,我知道是她来了。她端坐在轮椅上,身着一件漂亮的|乳白色蝙蝠衫,像一朵白云般飘到我床前。我们相对无言,久久地凝视着对方,感到了那眼神的炙热。她面颊上的红晕越来越浓,红得眩目、红得耀眼。我微微闭上双眼,以逃避那令人心颤的前奏,等待着疾风暴雨的到来……这一天,我第一次接受了她的赐予,她那幸福的泪水也润湿了我滚烫的面颊。
沉醉于幸福之中的她忽然问我:“你知道‘吻’对于一对年轻恋人意味着什么吗?”“当然是爱!”我不假思索地答。“还包括什么?比如你我之间。”我摇了摇头疑惑地望着她。她动情地对我说:“我们的情况和健全人不一样,我是把‘吻’当做了自己的贞操,今天我把它给了你,就像做了你的新娘一样……”傍晚,我们来到医院附近的一条小河边,春风拂面,彩霞满天。欢快跳跃的河水,映着彩云,无比灿烂。
我望着河水,心情十分矛盾。身边的姗姗像一朵白云一样圣洁。她深情地看着我,说:“我们结婚吧!我会尽一切努力照顾好你的,不要把问题想得那么严重!”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纯洁的,我内心也十分需要她。可是,面对自己瘫软的身体,我不能超越现实,接受她神圣的赐予。我摇了摇头。
姗姗的泪水顺着面颊流淌,我的心都碎了。
伤残以后,现实生活中一系列无法摆脱的矛盾始终困扰着我,在爱情和婚姻问题上更是如此。姗姗是个伤残相对较轻的姑娘,清纯得只会享受浪漫,而我和她不同,饱经了婚姻巨变的沧桑,重残的身体已经把我的家人拖累得疲惫不堪,由截瘫所导致的多种合并症时时地在危及着我的生命。尤其泌尿系统,一年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处在感染状态,动辄就需要静脉点滴,我怕是注定要在医院里呆上一辈子了。对我们来讲,生活上的相互关照与情感上的彼此交流是一对无法调和的矛盾,更何况她的家远在外地,我们天各一方,行动不便,何年何月再团圆?愿望总是美好的,但它必须切合实际,这个实际对姗姗来讲其实并不虚幻,她还年轻,她有着娇好的容颜和善良的心地,伤残本身也并未损及她作为一个女人所应有的一切。从实际生活来讲,她需要有个健全的生活伴侣。情人的爱总是自私的,当这种自私受到了客观条件的抑制,我自然也就变得“大度”起来,我希望她能够有一个很好的归宿。
姗姗是个聪明的女孩,出院后,在写给我的信里说:“爱是不能忘记的!一生当中,曾经拥有过那幸福美好的六年时光,我知足了!”你看,现实尽管并不完美,可是,毕竟也有完美的爱情。虽然这种爱情没有结出婚姻的果实,但是,她比婚姻更动人。她是我生命中一道永远的风景,让我相信、盼望,激励我继续奋斗。
家庭应是孩子的港湾
去年秋天,正是收获稻子的季节,我们去西郊参观京西稻产地,大片大片的金黄|色稻田正在等待收获,沉甸甸的稻穗被风一吹像头重脚轻似的东摇西摆。突然,就在一片稻田的附近我看见了一所工读学校。
孩子有孩子的心思
流着泪看完你和姗姗的故事,十分感动。有一次,你和她一起到我家做客。直到现在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她的模样:清纯、漂亮、年轻而快乐。当时我们在一起吃水饺,我的视线总是被她的容貌牵引着,她令人赏心悦目。但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心地。她说她抱养了一个小孩,每当她说起这个小孩的时候,脸上就充满了柔情和爱。我感觉到她的善良。回去的时候我挽留你们,她又说放心不下孩子。
后来,我又想起这孩子,你说她已经上学了。并且,当同学说她没有爸爸的时候,她就反驳说:“我有爸爸,我爸爸在北京呢!”这句话像针一样刺痛了我的心。想起我曾经见过的一个孩子。
那一年的春天,树叶刚刚吐出嫩芽。早上,我坐在门外读书。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怯生生来到我身边。我合上书,问他:“你叫什么?谁家的孩子?住哪?”他说:“我叫园园,就住那儿。”他回过身指着西边那幢楼。
他不说他是谁家的孩子,我也从来没有在这个小区里看见过他。我知道,他并不是没有听见我问他是谁家的孩子,但是,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不再继续问了。不是我心细,而是我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他们绝对有自己的心事和苦恼。
我孤独的童年
记得我也是这么大的时候,家里把我送进了我大姐工作的蔬菜研究所的幼儿园。我当时特别怕上幼儿园,可是,又不得不去。
我大姐比我大十多岁,根本就不懂我的痛苦。我们每个星期天晚上离家,星期六晚上才回来。每次离家的时候都如生离死别般的痛苦。可是,我又不敢表现出来,忍着泪,低着头,跟在大姐身后去坐公共汽车。车厢里晃晃悠悠的乘客和晃晃悠悠的昏黄灯光至今还让我能够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因为极力地忍着哭,胸口憋得很痛。我们上车后已经没有了座位,过道里还站着一些大人,我怕大姐看见,就躲在那些大人们的腿下偷偷地抹泪儿。
现在想来,去幼儿园算什么痛苦?有吃有喝有玩具还有小朋友。可是,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孤独无援,不能和爸爸妈妈一起的那种无助和恐惧感使我好像不是去幼儿园而是去死,更要命的是我从来不敢明着哭,这种痛苦就这么压抑着。我大姐一直都没有发现我的痛苦,不过,她发现了也不会理解,只能骂我或者打我一顿。她就是那么个火爆脾气,到现在她也没有学会理解人,她只知道自己的感觉,她一辈子都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她常对她孩子说的话是:“我说的对你得听,不对你也得听!因为我是你妈!”在幼儿园的那段时间我过得很不好,最突出的感觉就是孤独,看着那些小孩一人拉着个木鸭子在房间里来回地跑,木鸭子跟在孩子们身后一路摇头一路嘎嘎地叫,我怎么觉得那些孩子就跟没心没肺似的?可我当时也和他们一样大,是我早熟?
有一个姓苏的阿姨年轻漂亮,梳着两条拖到膝盖的大辫子。辫梢不是用头绳扎着,而是用个胶卷儿一卷,辫子也不散开,还挺别致的。我站在她身后正好能摸到她的辫子,就怯生生地用手去触摸那胶卷儿。被她发现了,回过身恶狠狠地瞪着眼训斥我说:“谁让你动我辫子的?!讨厌!”我吓得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一向都是很美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狰狞可怕了呢?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挫伤和惊吓。打那儿以后,我从来不敢和任何人主动亲近,越来越孤独了。有一次,趁着没人注意,我独自出了幼儿园。因为是蔬菜研究所,离幼儿园不远就是一大片油菜地,正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眼前金黄|色的一片,美得耀眼!我就朝着那片金黄|色走去,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灿烂的景色,它给予我的惊喜是前所未有的,我真想扑进那美丽的色彩里!我想,如果我这时能变成一只蝴蝶多好!可是,我发现走近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油菜花下面的土垄里有蜘蛛,我有点害怕虫子,不敢进到地里去,于是,就那么傻站在地头上。正在发呆,突然身后一声大叫,阿姨来了,把我吓了一大跳,没等我反应过来,胳膊已经被人提溜着像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似的提溜回了幼儿园。等待我的是罚站,找家长,不发给水果等等。其实,那些阿姨都是我姐姐的好朋友,当着我姐姐的面她们对我都很好的。可是,我姐不在的时候,她们对我就判若两人了。
周末,该是回家的日子了,其他小朋友都被家长早早地接走了,我姐姐当时正在搞对象,可能去约会了,没有及时接我。我孤零零的一个人等在空荡荡的园子里,园门口有一棵巨大的合欢树,有人叫它晚芙蓉。这种树开粉色花,像绒毛似的,很香。我独自蹲在树底下捡芙蓉花。周围静得出奇。突然,一声汽车的鸣笛吓得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从此高烧不退。可是,倒也因祸得福,终于可以不去幼儿园了。每当有人问我幼儿园好不好的时候,我总是用其他话岔开。我不愿意提及那段往事,心里难受。当然,现在重新回忆那时候的情景,尤其那里的景色,比如油菜花和晚芙蓉等都是很美的。而心情的孤独和压抑已经成了遥远的记忆也就不痛苦了。但是,我仍然知道那么大的孩子是有他们的隐痛的。
男孩园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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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园园不说他是谁家的孩子时,我知道,那是他的隐痛。果然,后来邻居告诉我,园园的爸爸妈妈离婚了。而他爸爸又不能独自养活他,只好把他送到了姑姑家,他姑姑我见过的,就住在西边的那幢楼里。
园园和我认识以后,常常来找我,有时候我不在门外他就敲我的玻璃,叫我。有一次,他让我带他去看老年人扭秧歌,我就答应着跟他去了,走到小区中心地段,几个妇女围过来,问:“园园,你想不想你妈妈呀?你妈妈来看过你吗?”园园不说话,躲到我的身后去。那几个人又绕到我身后去问他,好像欣赏他的痛苦似的。园园急了,用脚踢她们,使劲地推着我走,小脸都憋红了。当我们离开人群的时候,我说:“你不该对那些阿姨那么不礼貌。”他说:“我不喜欢那些阿姨。”我问:“为什么?”他不回答我的话,却说:“我喜欢你。”我笑着问:“为什么喜欢我?”他很认真地说:“因为,你从来不问我妈妈的事。”好像有个利器从心上划过。你能感觉到孩子的内心痛苦吗?
有一天,园园来找我,说:“阿姨,这个星期天我就走了。”我问:“你去哪儿?”他说:“去我爸爸的新家,我爸爸给我找了个新妈妈。”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有点忧伤。没有一点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单纯和兴奋。后来他真的就没有再来。我常常一个人在外面读书,突然就会想起他那张脸,他的脸很圆,眼睛也是圆的,而且,黑眼仁大,白眼仁小,眼白有点淡蓝色,很纯净,但是,他的眼神却总是让人想起受伤的羊羔。后来他和我熟了,总是依偎着我的腿,趴在我身上让我给他讲书里的故事。他身上散发着奶香味。有时候我给他留一点零食,他吃的时候一只手往嘴里放,另一只手就小心地在下面接着,生怕点心渣掉到地上,那样子非常令人怜爱。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那年的夏天。我正在花园看书,他来了。我看见他的时候非常兴奋,他并不像我那么喜形于色。我问他过得怎么样。他说:“还行。”我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他居然说“还行”!这是那么大孩子应该说的话吗?然后,他抬起一只脚,让我看他的凉鞋。那是一双很普通并且很便宜的塑料鞋。他说:“这是我新妈妈给我买的。”表情还是那么淡漠,纯叙述的那种。
我这时候才认真地看他。他瘦了,个头好像也高了点。他的眼神不再是羔羊那种,没有胆怯,但却有种这么大孩子不应该有的冷。这时,小区外传来锣鼓声。他说:“阿姨,你能带我去看扭秧歌的吗?”我说:“行”。带着他就出了小区。在东边的广场上,一群老太太在扭秧歌,很多人围着看。我对园园说:“你也去扭秧歌吧。看他们扭得多好!”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就真的走到那些老太太的队伍后面扭起来。开始,他只是小扭着,比较拘谨,慢慢的他就放开了手脚,然后,整个身子大幅度地扭摆起来。他越扭越疯,看上去简直是张牙舞爪,身子摆幅很大,头甩得我看着都晕,两只胳膊使劲地上下前后地甩动,他也不看人家怎么扭,就自顾自地瞎扭,而且就像失控了似的。开始,我还以为他突然开朗了,放开了手脚。后来我有点担心了,他哪是扭秧歌?就像发泄似的。我想叫他回来,可是,他完全听不见,他一边狂扭一边大叫,好像在笑,可我又明明看见他眼睛里的泪水。广场上锣鼓喧天,没有人注意到他,我转过身,泪水从脸上落下来。等我们回家的时候,他的嗓子已经说不出话了。我默默地把他放在他姑姑家那幢楼的门口。
十年过去了,听说他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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