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老人突然痛哭起来。他捧着马吕斯的头,用两臂把它贴紧在他年老的胸前,于是两人都哭了起来。这是种至高无上的幸福的流露。
“我的父亲!”马吕斯喊着。
“啊!你还是爱我的!”老人说。有那么一阵难以言喻的时刻,他们象窒息了似的说不出话来。后来老人结结巴巴地说:“好吧!他想通了。他叫我‘父亲’。”马吕斯把头从外祖父双臂中脱出来,温和地说:“可是,父亲,现在我既然已经痊愈了,我觉得可以和她见面了。”
“这个也想到了,你明天就可以见到她。”
“父亲!”
“怎么啦?”
“为什么不就在今天呢?”
“好吧,今天。就是今天吧。你叫了我三次‘父亲’,这值得我让步。我去想办法,就会有人送她来的!都想到了,告诉你。这些情节在诗里已有记载,在安德烈?舍尼埃的悲歌《抱病的青年》的结尾处,就是这个被恶棍??被九三年伟大的人物砍了头的安德烈?舍尼埃。”
吉诺曼先生好象觉得马吕斯眉头皱了一下。其实,我们该说清楚,他已不再在听外公说话,在他惊喜若狂的时刻,他想珂赛特比想一七九三年多得多。
“砍头这个字眼是不恰当的,事实是那些革命的大天才,他们并无恶意,这是肯定的,他们是英雄,当然喽!他们觉得安德烈?舍尼埃有点碍事,所以把他送上了断??就是说这些大人物,为了公众利益,在热月七日,请安德烈?舍尼埃去??”吉诺曼先生被他自己的话卡住,说不下去了,既不能结束,也无法取消。
当他的女儿在马吕斯后面理枕头时,这老人为激情所扰,以他年龄许可的速度,冲出卧室,把门带上,面色通红,喉咙好象被掐住,白沫纵横,眼球突出,正与在候客室中擦鞋的忠仆巴斯克打了一个照面。他一把抓住巴斯克的衣领,怒冲冲地向他叫道:“我向十万个长舌鬼发誓,是这些强盗杀害了他。”
“谁,先生?”
“安德烈?舍尼埃!”
“是,先生。”吓慌了的巴斯克这样回答。
四 吉诺曼小姐终于不再感到割风先生拿着东西进来有何不当珂赛特和马吕斯又相会了。这次会面的情形,我们不必详述了。有些事是不该去试着描绘的,太阳就是其中之一。当珂赛特进来时,全家人,连巴斯克和妮珂莱特在内,都聚集在马吕斯的卧室中。她出现在门口,好象有一圈光环环绕着她的脸。
就在此时,外祖父正准备擤鼻涕,他一下呆住了,鼻子捂在手帕中,从上面瞪着珂赛特:“真可爱!”他喊了一声。接着他大声地擤鼻子。
珂赛特如痴如醉,心花怒放,惊诧不安,象进入了天堂。幸福令她惊慌失措。她吞吞吐吐,面色时白时红,很想扑进马吕斯怀中却又不敢。当着这些人的面相爱会觉得很害羞。大家不会去怜悯一对幸福的情人;当他们正需要单独在一起相爱时,大家却呆着不走开,其实他们并不需要别人呀。
在珂赛特后面陪她进来的是一位白发老人,态度庄重,但眼含微笑,可这是一种捉摸不定和沉痛的微笑。这正是“割风先生”,也就是冉阿让。
正如看门人所说,他的“衣着很讲究”,全身一套黑色的新西装,系着白领带。看门人一点也认不出这个整洁的资产者,这个可能是个公证人的人,原来就是六月七日①晚上那个吓人的背着死尸闯进门来的人;当时他的衣衫褴褛,满身泥污,丑陋不堪,神色惊慌,满脸鲜血和污泥,架着昏迷的马吕斯;可是他作为门房的嗅觉又苏醒了。当割风先生和珂赛特来到时,看门人忍不住私下向他的女人说了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见过这张脸。”
割风先生在马吕斯的房中,好象不和别人在一起一样靠门口呆着,他臂下夹了一个小包,象是一部八开的书,用纸包着,纸发绿色,象是一种有毒的颜色。
“是不是这位先生手边老带着书?”一点也不爱书本的吉诺曼小姐低声问妮珂莱特。
“就是,”吉诺曼先生听见她的话也低声说,“他是一位学者。怎么啦?他有什么不对?我认得的布拉先生也是走路都抱着一本书的。”
于是他一边鞠躬,一边高声的招呼:
“切风先生??”吉诺曼老爹并非有意如此,但不注意别人的姓名是他一种的贵族作风。
“切风先生,我荣幸地替我的外孙彭眉胥男爵向小姐求婚。”
“切风先生”以鞠躬来作答。
“一言为定了。”外祖父说。于是他转身向着马吕斯和珂赛特,两臂举起祝福他俩并且叫着:“允许你们相爱了。”他们不要别人说两遍。不管了!两人开始喁喁私语了。他们低声说着,马吕斯的胳膊肘支在躺椅上,珂赛特站在他身边。“哦,老天!”珂赛特轻①原文如此,正确日期应为六月六日晚上。
声说,“我总算又见到您了。是你!是您,就这样去打仗!为什么?太可怕了,四个月来我等于死了。哦!您真坏,去参加这次战争!我哪里得罪了您?我原谅您,但是不能再这样干了。刚才有人来叫我们来的时候,我还感到我要死了,但那是快乐得要死。我原先是那么愁苦!我衣服都没换,一定难看得很。您的家长看见我的衣领都揉皱了,会怎么说呀?你怎么不开口!让我一个人说?我们还是住在武人街。听说您的肩膀吓人。说可以放进一个拳头。听说还用剪刀把肉剪去了。这太可怕了。我哭呀哭的,哭得眼睛都肿了。真怪,一个人能会象这样痛苦。您的外祖父看起来人很好!您别动,不要撑着手肘,要小心,这样会疼的。哦!我真快乐!不幸的日子结束了!我真傻。我要向您说的话都想不起来了。您还是爱我的吧?我们住在武人街。那儿没有花园。我整天做纱布;这儿,先生,您瞧,这就怪您,我手指上都起了老茧啦!”
“天使!”马吕斯说。
“天使”是语言中唯一百用不厌的字眼,所有其他的字都被谈恋爱的人重复得无法再用了。
后来,因为有人在旁,他们停止了谈话,只满足于用手互相轻轻地碰碰。吉诺曼先生转身向那些在房里的人大声说:“你们尽量大声说话,大家都出点声音,来吧,得有点嘈杂的声音嘛,喂!好让这个孩子能够随便聊聊。”于是也走近马吕斯和珂赛特,轻声向他们说:“别用‘您’这个尊称了,你们别拘束。”
吉诺曼姨妈惊异地看到光明突降到她这陈旧的家中来了,这种惊异并无恶意,她一点也没用讽刺和嫉妒的枭鸟式的目光来看待这对野鸽。这是一个可怜的五十七岁的忠厚长者呆笨的眼光,她自己错过了青春,现在正目睹着爱情的胜利。
“吉诺曼大姑娘,”她的父亲说,“我早已向你说过你会见到这种事的。”
他静默了一下又说:
“瞧瞧别人的幸福呀!”他又转向珂赛特说:“她真美丽,真美丽,这是幅戈洛治的画。你打算一人独占,坏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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