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生平从不说谎的散普丽斯姆姆。沙威知道,因此对她也特别尊敬。
“我的姆姆,”他说,“您是一个人在这屋子里吗?”那可怜的看门妇人吓得魂不附体,以为事情弄糟了。姆姆抬起眼睛,回答说:“是的。”
“既然这样,”沙威又说,“请您原谅我多话,这是我份内应做的事,今天您有没有看见一个人,一个男人。他逃走了,我们正在找他。那个叫冉阿让的家伙,您没有看见他吗?”
“没有。”
她说了假话。一连两次,一句接着一句,毫不踌躇,直截了当地说着假话,象把她自己忘了一样。
“请原谅。”沙威说,他深深行了个礼,退出去了。呵,圣女!您超出凡尘,已有多年,您早已在光明中靠拢了您的贞女姐妹和您的天使弟兄,愿您这次的谎话能上达天堂。这姆姆的话,在沙威听来,是那样可靠,以至刚吹灭的还在桌上冒烟的这支耐人寻味的蜡烛,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一个钟头之后,有个人在树林和迷雾中大踏步离开了滨海蒙特勒伊向着巴黎走去。这人便是冉阿让。有两三个赶车的车夫曾遇见他,看见他背个包袱,穿件布罩衫。那件布罩衫,他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呢?从没有人知道。而在那工厂的疗养室里,前几天死了一个老工人,只留下一件布罩衫。也许就是这件。
关于芳汀的最后几句话。我们全有一个慈母——大地。芳汀归到这慈母的怀里去了。本堂神甫尽量把冉阿让留下的东西,留下给穷人,他自以为做得得当,也许真是得当的。况且,这件事牵涉到谁呢?牵涉到一个苦役犯和一个娼妇。因此他简化了芳汀的殡葬,极力削减费用,把她送进了义葬。
于是芳汀被葬在坟场中的那块属于大家而不属于任何私人、并使穷人千古埋没的公土里。幸而上帝知道到什么地方去寻找她的灵魂。他们把芳汀埋在遍地遗骸的乱骨堆中,她被抛到公众的泥坑里去了。她的坟与她的床一模一样。
第二部珂赛特第一卷滑铁卢
一 从尼维尔来时看到的
去年(一八六一)五月一个晴朗的早晨,有个行人,本故事的叙述者,到了尼维尔①,并朝拉羽泊走去。他步行。他沿着山冈上两排树木之中一条铺了路面的大道前行。那大道随着连绵不断的山冈,起起伏伏,犹如巨浪。他已走过了里洛和伊萨克林。向西望去,他能辨认出布兰拉勒②那座形如覆盆的青石钟楼。他刚走过一处高地上的树林,看见有一根蛀孔累累的木柱,立在一条横路的转角处,那柱了上面写着“第四栅栏旧址”;旁边,有家饮料店,店墙的招牌上写着“艾侠波四风特等咖啡馆”。
从那咖啡馆再往前走八分之一法里,他便到了一个小山谷的谷底,谷底有条溪流,流过路下的涵洞。疏疏落落、翠翠绿绿的树丛,散布在路两旁的山谷里,在路的另一面,树丛错落有致地展向布兰拉勒。
路右边,有家小客店,门前摆着一辆四轮小车、一大捆蛇麻草和一 个铁犁,青树篱边,有一推干刍,在一个方坑里,石灰正冒着烟气,一 张梯子卧倒在一个用麦秆作隔墙的破栅子的墙边。田里有个大姑娘在锄草,一张大大的黄色广告,也许是什么杂技团巡回演出的海报,在田边迎风飘荡。客店的墙角外面,有一群鸭子在浅沼里游行,一条路面铺得很坏的小道顺着那浅沼伸入林莽。那行人朝林莽中走去。
他走了百来步,到达一堵十五世纪的墙脚边,墙上有用花砖砌的山字形尖顶,沿墙过去,便看见一扇拱形石库大门,一字门楣,配着两个圆形浮雕,具有路易十四时代的浑厚风格。大门上方便是那房屋的正面,气象庄严,一道和房屋正面垂直的墙紧靠在大门旁边,构成一个僵便的直角。门前的草地上,倒着三把钉耙,五月的野花在耙齿间随意开放着。大门关着。双合门扇已经破烂,一个旧门锤也生了锈。
日光和煦宜人,树枝在发出五月里那种轻柔的颤动,仿佛来自枝上的鸟巢,而不是由于风力。一只可爱的小鸟,也许是怀春吧,在一株大树上尽情鸣叫。
过客弯下腰去细察门左石脚上的一个圆涡,圆涡很大,好象是个圆球体的模子。正在这时,那扇双合门开了,一个村姑走了出来。她望着过路客人,看见了他正在细看的东西。
“这是一颗法国炮弹打的。”她向他说。随后她又接着:“稍高一点,在这大门的上面,那颗钉子旁边,您看见的是一个大铳打的窟窿。铳子并没有把木板打穿。”
“这叫什么地方?”过客问道。
“乌古蒙。”村姑说。过客抬起头来。他走了几步,从篱笆上面望去。他从树枝中望见天①尼维尔(Nivelles),比利时城市,在布鲁塞尔和滑铁卢的西南面,离布鲁塞尔有三十多公里。
②布兰拉勒(Braine—l’Alleud),在滑铁卢和尼维尔之间的地方。
边有一个小丘,小丘上面有一件东西,远远望去,很象一头狮子①。
①那是滑铁卢战场上的纪念墩,墩上有个铜狮子,是英普联军在击溃拿破仑后建立的。
二 乌古蒙
乌古蒙是一个满目凄凉的地方,是妨碍的开始,是那名叫拿破仑的欧洲大樵夫在滑铁卢遇到的初次阻力,是巨斧痛劈声中最初碰到的盘根错节。
它原是一个古堡,现在只是一个农家的庄屋了。乌古蒙对好古者来说,应当是雨果蒙。那宅子是贵人索墨雷?雨果,供奉维莱维道院第六 祭坛的那位雨果起造的。
过客推开了大门,从停在门洞里的一辆旧软兜车旁走过,便来到了庭院之中。
在庭院里,第一件使过客注目的东西,便是一扇十六世纪的圆顶门,门边的一切都坍垮了。宏伟的气象仍从遗迹中现出来。在离圆顶门不远的墙上,另开了一道门,门上有享利四世时代的拱心石,从门洞里可以望见果园中的树林。门旁有个肥料坑、几把十字镐和尖嘴锹,还有几辆小车,一眼井口有石板铺地和铁辘轳的古井,一匹小马正在蹦跳,一只火鸡正在展翅,还有一座有小钟楼的礼拜堂,一棵桃树,附在礼拜堂的墙上,花正开放。这便是拿破仑当年企图攻破的那个院子的情形。这一 隅之地,假如他攻破了,也许全世界就是属于他的。一群母鸡正把地上的灰尘刨得四散。他听见一阵犬吠声,是一头张牙露齿、代替了英国人的大恶狗。
当年英国人在这地方是值得敬佩的。库克的四连近卫军,在一军人马猛攻之下,坚持了七个钟头。乌古蒙,包括房屋和园子在内,在地图上,作为一个几何图形去看,是一个缺了一只角的不规则长方形。南门便在那角上,有道围墙作它最近的屏障。乌古蒙有两道门:南门和北门,也就是古堡的门和庄屋的门。拿破仑派了他的兄弟热罗姆去攻乌古蒙;吉埃米诺、富瓦和巴许吕各师全向那里进扑,雷耶的部队差不多全部都用在那个方向,却仍归失败,克勒曼的炮弹也都消耗在那堵英雄墙上。博丹旅部从北面增援乌克蒙并非多余,索亚旅部在南面只能打个缺口,而不能加以占领。
庄屋在院子的南面。北门被法军打破的一块门板至今还挂在墙上。
那是钉在两条横木上面的四块木板,击打的伤痕还历历在目。这道北门,当时曾被法军攻破过,后来换了一块门板,用以替代现在挂在墙上的那块;那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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