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青是八大胡同的风月常客,只管往里头一提李二爷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样的人,兰玉自认若他不是李家的九姨娘,倒也未尝不可和他逢场作戏,虚与委蛇,可如今他是李家的九姨娘,自然得和他撇得干干净净。
他曾经听说李家有个四姨娘,被人发现和下人勾搭不清,就被填了井。
李老爷子如今捧着他不假,可一旦他和李聿青纠缠不清,不消多想,死的一定是他。兰玉心里一清二楚,可他没想到,李聿青远比他所想的难缠。
李聿青这人肆无忌惮,又疯,好像当真对他有十分情意似的,一句规规矩矩的“小娘”都能喊得缱绻含情。兰玉不胜其烦,他很清楚,自己在李家尴尬得很,背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绝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李聿青仿佛吃准了兰玉有所忌惮,他是李家的少爷,顶不过被老爷子骂一句荒唐,挨一顿罚,兰玉不一样。
兰玉充其量就是李家的一个妾室,还是一个男人,拿什么和他玩?
不过——看笼里的猎物垂死挣扎,也别有一番趣味。
李老爷子往年常去北平城外的观音庙里上香,这一年,他虽瘫了,却还是打算往观音庙里小住几日。
以前都是李鸣争母子陪他一道去的,今年却还带上了兰玉,破天荒的,李聿青竟也要一起去。他说得诚恳,道是要去拜拜观音,替他爹祈祈福。
李聿青都这么说了,李老爷子自然由得他去,只李老夫人脸色有几分不好看。
一行人坐了两辆马车,家仆十余人就这么出了北平城,往观音庙而去。马车驶过广阔的长街,道上行人熙攘,杂耍吆喝的,大声交谈的,夹杂着清脆的驼铃声,一派热闹。兰玉透过车帘往外看了眼,却见地角落里可怜地蜷缩着几个狼狈的妇孺,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头上插了草标,大抵又是在卖妻鬻子。
兰玉脸上没什么表情,另一头却有几道清朗的声音传来,言辞铿锵,口中说着什么民族独立云云,在这熙攘里也显得颇有力量。
李老夫人皱了皱眉,说:“这声音……”
李老爷子自也听到了,他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就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年人正杵在人群里,站得高,手里还挥舞着纸张,脸色登时就落了下来,骂道:“这个不孝子!”
他大声道:“停车!”
马车外正驾车的车夫勒住了缰绳,道:“老爷。”
李老爷子打开车门,吩咐车夫,“去把三少爷给我带过来。”
车夫应了声,就跳下了马车。
另一辆马车内,李聿青抱着手臂,幸灾乐祸道:“你说老三也真是,不选个好地方,这不就是撞枪口上了?”
李鸣争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李明安看见自家的佣人就想跑了,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家的马车,这才想起这几日是他爹去观音庙礼佛的日子。
佣人道:“少爷,老爷在等您。”
李明安有点儿不高兴,可到底周遭人多,那边的又是他父亲,只好和同伴说了声,就跳下了站着的木长凳,小声警告那两个佣人,“在外面别喊我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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