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门,总不是一回事。』德馨问吴世荣∶『我看应该照常营业。』
此言一出,晨世荣无以为答,谢云青更是一脸的苦恼。能够『照常营业』,为何不下排门?这话是真正的废话。
德馨也发觉自己的话不通,便又补了一句∶『不过,应该有个限制。』
这才象话,吴世荣接口说道∶『我看怎么限制,阜康总不至于库空如洗吧?』
『不错,限制要看阜康的库存而定。』德馨问道∶『你们库里有多少现银?』
库存有四十余万,但谢云青不敢说实话,打一个对折答道∶『二十万出头。』
『有二十万现银,很可以挡一阵子。』德馨又问∶『胡观察的事业很多,他处总还可以接济吧?』
『回大人的话,我们东家的事业虽多,我只管钱庄,别处的情形不大清楚。』
『别处银钱的收解,当然是跟阜康往来,你怎么会不清楚?』吴世荣说,语气微有斥责的意味。
『回大人的话,』谢云青急忙解释,『我之不清楚是,不清楚别处有多少现银,不过就有也有限的,象间壁公济典,存银至多万把两,有大笔用途,都是临时到阜康来支。』
『那么,』德馨问道∶『你们开出去多少票子,总有帐吧?』
『当然,当然!哪里好没有帐!』
『好!我问你,你们开出去的票子,一万两以下的有多少?』
『这要看帐。』谢云青告个罪,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叫伙计取帐薄来,一把算盘打得飞快,算好了来回报,『一共三十三万挂零。』
『并不多嘛!』
『大人,』谢云青说∶『本号开出去的票子虽不多,可是别处地方就不知道了。譬如上海阜康开出去的票子,我们一样也有照兑的,』
『啊,啊!』德馨恍然大悟,『难就难在这里。』
这一来只好将限制提高。尽管德馨与吴世荣都希望五千两以下的银票,能够照兑,但谢云青却认为没有把握,如果限额放宽,以致存银兑罄,第二
次宣布停兑,那一来后果更为严重。
这是硬碰硬的毫无假借的事,最后还是照谢云青的要求,限额放低到一千两。接下来便要研究一千两以上银票的处理办法。
『我们东家一定有办法的。』谢云青说∶『阜康钱庄并没有倒,只为受市面的影响,一时周转不灵而已。』
德馨想了一下说∶『也不能说胡观察一回来,一切都会恢复正常,总也给他一个期限来筹划。这个期限不宜太长,但也不宜太短,三天如何?』
吴世荣认为适宜,谢云青亦无意见,就算决定了。但这个决定如何传达给客户,却颇费斟酌,因为持有一千两以上银票的,都是大户,倘若鼓噪不服,该怎么办?
必得预先想好应付之计,否则风潮马上就会爆发。
『这要先疏通。』吴世荣说∶『今天聚集在前面的,其中总有体面绅士,把他们邀进来,请大人当面开导,托他们带头劝导。同时出一张红告示,说明办法,这样双管齐下,比较妥当。』
『此计甚好!』德馨点点头说∶『不过体面绅士要借重,遇事失风的小人也不可不安抚,你我分头进行。』
于是,谢云青派了两个能干的伙计,悄悄到左右邻居,借他们的楼窗,细看人潮中,有哪些人需要请进来谈的。
要请进来的人,一共分三类,第一类是『体面绅士』,第二类是惯于起哄的『歪秀才』,第三类是素不安分『撩鬼儿』,——凡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唯恐天下不乱,好从中浑水摸鱼,迹近地痞无赖的人,杭州人称之为『撩鬼儿』。
当这两名伙计分头出发时,德馨与吴世荣已经商定,由杭州府出面贴红告示,这种告示,照例用六言体,吴世荣是带了户房当办来的,就在阜康帐户拟稿呈阅。告示上写的是∶『照得阜康钱庄,信誉素来卓著,联号遍设南北,调度绰绰有余,只为时世不靖,银根难得宽裕,周转一时不灵,无须张皇失措,兹奉宪台德谕∶市面必求平静,小民升头应顾,阜康照常开门,银票亦可兑付,千两以下十足,逾千另作区处,阜康主人回杭,自能应付裕如,为期不过三日,难关即可度过,切望共体时艰,和衷共济应变,倘有不法小人,希冀浑水摸鱼,或者危言惑众,或者暗中煽动,一经拿获审实,国法不贷尔汝。本府苦口婆心,莫谓言之不须!切切此谕。』
德馨与吴世荣对这通六言告示的评价不同,德馨认为写得极好,但有两点要改,一是提存与兑银相同,皆以一千两为限,二是银很大紧,到处都一样,不独沪杭为然。
但吴世荣一开头就有意见,说阜康信誉卓著,说胡雪岩一回来,必能应付裕如之类的话,不无过甚其词,有意袒护之嫌,倘或阜康真的倒闭了,出告示的人难免扶同欺骗之咎,因而主张重拟,要拟得切实,有什么说什么,才是负责的态度。
『世荣兄!此言差矣!』德馨答说∶『如今最要紧是稳定民心。不说阜康信誉卓著,难道说它摇摇欲坠?那一来不等于明告杭州百姓,赶紧来提存兑现?而且正好授人以柄。如果阜康真的挤倒了,胡观察会说∶本来不过一时周转不灵,只为杭州府出了一张告示,才起的风潮。那时候,请问你我有何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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