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里?』
『没有说。』
『什么时候走的?』
『老爷一走,奶奶就说要出去。』素香答说∶『我问了一声,奶奶骂我∶少管闲事。』
『那,怎么走的呢?』胡雪岩问∶『为什么没有要你跟去?』『奶奶不要我跟去;说是等一息就回来。我说∶要不要雇顶轿子?她说,她自己到弄堂口会雇的。』胡雪岩大为失望,而且疑虑重重,原来想跟阿巧姐来说∶『一切照旧,毫无变动』;不管胡太太怎么说,他决意维持这个外室。除非阿巧姐愿意另外择人而事,他是决不会变心的。这一番热念,此刻全都沉入深渊。而且觉得阿巧姐的行踪,深为可疑;素香是她贴身的丫头,出门总是伴随的,而竟撇下不带,可知所去的这个地方,是素香去不得的,或者说,是她连素香都要瞒住的。
意会到此,心中泛起难以言宣的酸苦抑郁;站在客堂中,久久无语。这使得素香有些害怕,怯怯地问道∶『老爷!是不是在家吃饭?我去关照厨房。』
『我不饿!』胡雪岩问∶『阿祥呢?』
『阿祥,出去了。』
『出去了!到哪里?』
『要——,』素香吞吞吐吐地说∶『要问阿福。』
这神态亦颇为可疑,胡雪岩忍不住要发怒;但一转念间冷静了,『你叫阿福来!』他说。
等把阿福喊来一回,才知究竟,阿祥是在附近的一家小杂货店『白相』。那家杂货店老夫妇两个,只有一个十七岁的女儿;胡雪岩也见过,生得象『无锡大阿福』,圆圆胖胖的一张脸,笑口常开。阿祥情有所钟,只等胡雪岩一出门,便到那家杂货店去盘桓;是他家不支薪工饭食的伙计兼跑街。『老爷要喊他,我去把他叫回来。』
『不必!』胡雪岩听得这段『新闻』;心里舒服了些,索性丢下阿巧姐来管阿祥的闲事,『照这样说,蛮有意思了!那家的女儿,叫啥名字?』『跟——,』阿福很吃力地说∶『跟奶奶的小名一样。』
原来也叫阿巧,『那倒真是巧了!』胡雪岩兴味盎然地笑着。
『我跟阿祥说,你叫人家的时候,不要直呼直令地叫人家的名字;那样子犯了奶奶的讳。做下人的不好这样子没规矩。』这是知书识礼的人才会有的见解,不想出现在两条烂泥腿的轿班身上,胡雪岩既惊异又高兴;但口中问的还是阿祥。『他不叫人家小名叫啥?』胡雪岩问∶『莫非叫姐姐、妹妹?那不是太麻肉了。』『是啊!那也太肉麻。阿祥告诉我说,他跟人家根本彼此都不叫名字,两个人都是「喂」呀「喂」的。在她父母面前提起来,阿祥是说「你们家大小姐」。』『这倒妙!』胡雪岩心想男女之间,彼此都用『喂』字称呼,辨声知人,就决不是泛泛的情分了;只不知道∶『她父母对阿祥怎么样?』
『她家父母对阿祥蛮中意的。』
『怎么叫蛮中意?』胡雪岩问∶『莫非当他「毛脚女婿」看待?』
『也差不多有那么点意思。』
『既然如此,你们应该出来管管闲事,吃他一杯喜酒啊!』『阿祥是老爷买来的,凡事要听老爷作主;我们怎么敢管这桩闲事,再说,这桩闲事也管不了。』『怎么呢?』
『办喜事要——。』
胡雪岩会意,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把阿祥替我去叫回来。』
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阿祥被找了回来。脸上讪讪地,有些不大好意思;显然的,他在路上就已听阿福说过,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今年十几?』
『十七。』
『十七!』胡雪岩略有些踌躇似的,『是早了些。』他停了一下又问∶『「他们家大小姐」几岁?』
这句对阿巧的称呼,是学着阿祥说的;自是玩笑,听来却有讥嘲之意,阿祥大窘,嗫嚅着说∶『比我大两月,我是九月里生的,她的生日是七月七。』
『连人家的时辰八字都晓得了!』胡雪岩有此忍俊不禁;但为了维持尊严,不得不忍笑问道∶『那家人家姓啥?』『姓魏。』
『魏老板对你怎么样?』胡雪岩说,『不是预备拿女儿给你?你不要难为情,跟我说实话。』『我跟老爷当然说实话。』阿祥答道∶『魏老板倒没有说什么;老板娘有口风透露了,她说∶他们老夫妇只有一个女儿,舍不得分开。要娶她女儿就要入赘。』『你怎么说呢?』
『我装糊涂。』
『为啥?』胡雪岩说∶『是不肯入赘到魏家?』『我肯也没有用。我改姓了主人家的姓,怎么再去姓魏?』『你倒也算是有良心的。』胡雪岩满意地点点头,『我自有道理。』这当然是好事可谐了!阿祥满心欢喜;但脸皮到底还薄,明知是个极好的机会,却不敢开口相求,就此『敲打转脚』拿好事弄定了它。
不说话却又感到僵手僵脚,一身不自在;于是搭讪着问道∶『老爷恐怕还没有吃饭?我来关照他们!』接着便喊∶『素香,素香!』素香从下房里闪了出来,正眼都不看阿祥;走过他面前,低低咕哝了一句∶『叫魂一样叫!』然后到胡雪岩面前问道∶『老爷叫我?』
做主人的看在眼里,恍然大悟;怪不得问她阿祥在哪里?她有点懒得答理的模样!原来阿祥跟魏阿巧好了,她在吃醋。
照此说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阿祥倒辜负她了。
这样想着,便有些替素香委屈。不过事到如今,没有胡乱干预,扰乱已成之局的道理,惟有装作不解;找件事差遣素香去做。
『我不在家吃饭了。』他嘱咐阿祥∶『你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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