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有点『军师』的味道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付下来这样一个『锦囊』。古应春在颠簸的马车上,反复体味着『请将不如激将』这六个字。
华尔扎营在沪西静安寺附近;杨坊是来惯的,营门口的卫兵拿马灯一照,挥挥手放行,马车一直驶到华尔的『签押房』。
介绍过后,四个人围坐在一张小圆台上;杨坊开个头,说古应春是浙江官场的代表之一,有事相恳。接着便由古应春发言,首先补充杨坊的话,表明自己的身分,说浙江官场的正式代表是胡雪岩;一个受有清朝官职的很成功的商人,而他是胡雪岩所委派的代表。
说到这里,华尔提出第一个疑问∶『胡先生为什么要委派代表?』
『他受伤了,伤势很重;为了希望在三到五天以内赶回去,他需要遵守医生的嘱咐,绝不能行动。』古应春说∶『他就住在我家养伤。』『喔!』华尔是谅解的神态∶『请你说下去。』于是古应春道及本意,提出希望以外,还有一番恭维;说华尔一定会站在人道的立场,助成这场义举,而他的勇敢的部下,亦一定会圆满达成任务。
说到一半,华尔已在不断摇头;等他说完,随即用冷峻的声音答道∶『抱歉!我很同情,但是没有办法给你们什么帮助。』『这太教我失望了。』古应春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不能予以帮助的原因?』
『当然!第一,浙江不是我应该派兵的范围;第一,任务很危险,我没有把握。』
『第一个理由,似乎不成立。我已经说过,这是慈善任务——。』
『不!』华尔抢着说∶『我有我的立场。』
『你的立场不是助顺——帮助中国政府吗?』
『是的。』华尔很勉强地说,『我必须先顾到上海。』
『但是,抽调五十个人,不致于影响你的实力。』『是不是会影响,要我来判断。』
『上校,』杨坊帮着说好话,『大家都对你抱着莫大的希望,你不应该这样坚拒。』
『不!』华尔仅自摇头,『任务太危险。这是毫无价值的冒险。』
『并不危险!』古应春指萧家骥说∶『他可以为你解释一切情况。』
『不!我不需要听他的解释。』
这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且大有藐视之意,古应春忍不住火发,想到胡雪岩的话,立即有了计较,冷笑一声,面凝寒霜地对杨坊说∶『人言不可信。都说客将讲公理正义,急人之急,忠勇奋发;谁知道完全不是这回事。一群胆怯贪利的佣兵而已!』说到最后这一句,华尔勃然变色;霍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古应春喝道∶『你说谁是胆怯贪利的佣兵?』『你应该知道。』『我当然知道!』华尔咆哮着∶『你必须道歉,我们不是佣兵。』
『那末,你是正规军队?』
『当然。』
『正规军队,一定受人指挥;请问,你是不是该听命于中国官员?是薛还是吴;只要你说了,我自有办法。』这一下击中了华尔的要害,如果承认有人可以指挥他;那末找了可以指挥他的人来下命令,岂不是自贬身分。『说老实话,贪利这一点,也许我过分了;但是我不承认说你胆怯,也是错了!』『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这一点。说一个军人胆怯,你知道不知道是多么大的侮辱?』
古应春丝毫不让,针锋相对地顶了过去∶『如果是侮辱;也因为你自己的表现就是如此!』『什么!』华尔一把抓住了古应春的肩,使劲地摇撼着∶『你说!我何处有胆怯的表现?』
一看他要动武,萧家骥护师心切,首先就横身阻挡;接着杨坊也来相劝,无奈华尔的气力大,又是盛怒之际,死不放手。
古应春却是神色泰然,冷冷说道∶『凡是胆怯的人,都是勇于私斗的。』
一句话说得华尔放了手,转身对杨坊说道∶『我必须维持我的威信;此人的行为,所侮辱的不是个人,是整个团体。这件事相当严重。如果他没有合理的解释,他将要担负一切不良的后果。』杨坊不知道古应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免怨责∶『这样子不大好!本是来求人的事,怎么大破其脸?如今,有点不大好收场了。』他是用中国话说的,古应春便也用中国话回答他∶『你放心!我就要逼得他这个样子!
我当然有合理的解释。『杨坊哪知道他是依照胡雪岩』请将不如激将『这条』锦囊妙计『,另有妙用;只郑重其事地一再嘱咐∶』千万平和,千万平和,不要弄出纠纷来。『
『你请放心,除非他蛮不讲理,不然一定会服我。』古应春用中国话说了这几句;转脸用英语向华尔说∶『上校!杭州有几十万人,濒临饿死的命运;他们需要粮食,跟你我现在需要呼吸一样。如果由于你的帮助,冒险通过这条航路,将粮食运到杭州,有几十万人得以活命。这是「毫无价值的冒险」吗?』
一句话就将华尔问住了。他卷了根烟就着洋灯点燃,在浓密的烟氛中喷出答语∶『冒这个险,没有成功的可能。』『是不是有可能,我们先不谈;请你回答我的话∶如果冒险成功,有没有价值?』
华尔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承认∶『如果能成功,当然有价值。』
『很好!』古应春紧接着他的话说∶『我认为你是一个有价值的人,当然也愿意做有价值的事。你应该记得,我向你说过,这个任务并不危险;萧可以向你说明一切情况。而你,根本不作考虑;听到洪杨的部队,先就有了怯意——。』『谁说的!』华尔不大服气,『你在侮蔑我。』『我希望你用行为表现你的勇敢;表现你的价值。』『好!』华尔受激,脱口说道∶『让我先了解情况。』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到一张地图面前立定。
事情有了转机,杨坊既佩服,又兴奋,赶紧取一桌上的洋灯,同时示意萧家骥去讲解情况。连古应春一起跟着过去,在洋灯照映下都望着墙壁上所贴的那张厚洋纸画的地图;这比中国的舆图复杂得多,又钉着好些红蓝小三角旗,更让人看不明白。但萧家骥在轮船上也常看航海图;所以略略注视了一会,便已了然。
『在海上不会遭遇任何敌人;可能的危险从这里开始。』萧家骥指着鳖子门说∶『事实上上也只有一处比较危险的地方,因为海面辽阔,洪杨部队没有炮艇,不能威胁我们的船只。只有这一处,南北两座山夹束,是个隘口,也就是闻名的「浙江潮」所以造成的由来,冲过这个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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