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古二人,目视而笑。然后是胡雪岩回答他的话,反问一句∶『我们在「打弓」,吉伯特晓不晓得?』
『我想他是晓得的。我们真的「放箭」他也会着急。』
『当然罗!』古应春接口,极有信心地说∶『他万里迢迢跑了来为啥?
不是为了生意?生意做不成,他的盘缠开销哪里来?『
『话虽如此,事情有点弄僵!』胡雪岩问古应春∶『你肯不肯向他去低头?』
『我不去了!洋人是「蜡烛脾气」,越迁就他,他越摆架子。』
『为来为去,只为了我是当事人。如果这票货色不是我的,替双方拉场,话就好说了。而且双方也都一定感激此人。』
『这个人很难。』古应春会意,故意不去看朱福年,尽自摇头∶『不容易找!』
他们这样一拉一唱。 暗中拉住了朱福年,他终于忍不住∶『胡先生!你看,我跟吉伯特去谈一谈,是不是有用?』
『噢!』胡雪岩一拍前额,做出茅塞顿开的姿态,『有你老兄出面,再好都没有了。有用,有用,一定有用。』
受了鼓励的朱福年,越发兴致勃勃,自告奋勇∶『吃完饭,我就去看他。
我要吓他一吓,他不照原议买我们的这票货色,劝他趁早回国,他在这里永远买不到我们的丝!『
『对。就这么说。这倒也不完全是吓他,反正这票生意做不到,我们就斗气不斗财了!』
朱福年倒真是赤胆忠心,即时就要去办事。胡雪岩当然要留住他,劝他
从容些,把话想停当了再说。接着便设想吉伯特可能会有反响,他这么说便那么回答,那么说便这么回答,一一商量妥帖,还要先约个时间,从容不迫地谈,才能收效。
正事谈毕,酒兴未已,胡雪岩一直对典当有兴趣,此时正好讨教,『福年兄,』他先问∶『你是不是典当出身?』
『不是。不过我懂,我故世的三叔是朝奉,我在他那里住过一年。』
接下来,朱福年便谈了典当中的许多行规和弊端,娓娓道来,闻所未闻。
最后似感叹,又似遗憾地说,『当初未曾入典当,自己都不知道是得计,还是失策?因为「吃典当饭」与众不同,是三百六十行生意中,最舒服的一行,住得好、吃得好,入息优厚,工作轻松,因此吃过这碗饭,别的饭就难吃了!』
『照你这样说,如果开爿典当,要寻好手还不容易。』胡雪岩问,『典业中的好手,宾主相得,一动不如一静,轻易不肯他就。是这样吗?』
『大致是这样子。不过人材是不断在冒出来的,本典无可位置,另求发展,也是有的。』
『那么,我倒要请你留意,有这样的人,我想见见。』
这表示胡雪岩也有创办典当的打算,朱福年欣然应诺,而且跃跃欲试地,颇有以半内行作内行,下手一试,以补少年未曾入此业之憾的意思。
朱福年是在第二天跟吉伯特见面的,那是陈顺生来探问运货舱位消息的时候,也正是由东印度公司转来伦敦总公司发出的何以今年的丝,至今未曾起运的质问之时,所以,吉伯特一见他的面,便先追问恒记和裕记两处的货色,可曾运离上海?
『明天就要开船了。』朱福年用英语答说,『吉伯特先生,我觉得我对你有种道义上的责任,必须为你争取最后一个机会。最近商场上有一个大消息,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恒记的东家,也就是我的雇主庞先生,跟胡雪岩在事业上达成了合作的协议,胡雪岩的实力并不充足,但他是商场上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主要的是他在各方面都有极好的关系,而且他的手腕十分灵活。这两项就是他最大的资本,他所缺少的是现金,而这个缺点,由于跟庞先生的合作而充分弥补了。因此,我可以这样说∶胡雪岩是无敌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在商场上击败他,包括你吉伯特先生在内。』
『我不需要击败他,我只为我的公司的利益打算。最初是我采纳了你的建议,否则,也不至于有今天的僵局。』
『吉伯特先生!』 朱福年放下脸来问∶『你是不是要讨论这件事的责任?』
『不!』吉伯特摇摇头,『那是没有用的。我又不能向你要求赔偿,哪里来的责任可言?你觉得对我有种道义上的责任,足见得你对我还存着友谊,我希望我们仍旧是朋友。』
听他这一番话,朱福年报之以诚恳的神色,『就因为如此,我要尽我的友谊。』他停了一下,用平静但很坚定的声音说∶『吉伯特先生,你并没有失败,一切都可以照你原来的计划实现。但你如果错过此这个最后的机会,那么,你的失败不止于这一次,是明年及以后的日子。用最简单的话说∶你将不能在上海买到你所需要的丝。』
『照你看,丝价是不是能够减少若干?』吉伯特说,『如果你办得到,
我们当然会付你应得的佣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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