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端起胡雪岩面前的酒杯,连着干了三杯,然后看行辈大小,到席前一一招呼。那番应酬,相当漂亮周到。
盛筵已毕,接着便拉开台子豪赌,安排好了客人,跷脚长根将胡雪岩拉到一边,用埋怨的口气,说道∶『老胡,有件事你做得不对了。差点出大乱子!』
『怎么?』
『你从上海起运洋枪,也该先跟我说一声!』
『喔!喔!』胡雪岩急忙认锗∶『这是我疏忽。对不起,对不起!』
『我今天一早才晓得,忙到下午才算摆平。』
于是,跷脚长根透露了他部下的情形,两千七百多人,并非个个都肯听他的指挥,有一批人态势不稳,只是他以大压小,暂时制服着。及至跷脚长根翻然变计,化干戈为玉帛,那一批人便有反他的意思,而且预备依照原定计划硬夺裘丰言所押运的那一船洋枪。
幸好,事机不密,为跷脚长根的一个心腹探明究竟,星夜赶来同里,这天一清早将他从妙珍的香衾中唤了起来,赶到青浦与嘉定交界之处,才算截住了那批人。
『截是截住了,费了好大的手脚。那船洋枪,已过金山卫,有松江老大的人在,不要紧了。不过┅┅』跷脚长根摇摇头,不愿再说下去。
胡雪岩感激而不安,『李七哥,』他改了称呼,『你帮了我这个大忙,现在你自己有为难之处,该我出力。你说,只要我力量用得上,无不从命。』
跷脚长根想了好一会,毅然说道∶『你老兄与众不同,我就跟你说实话吧,那批人为头的是我一个「同参」的徒弟,让我「做」掉了┅┅』
胡雪岩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事都不在乎,只有听见这话,脸色一变,不由得抢着问道∶『怎么?你拿他杀掉了?』
跷脚长根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那么,』胡雪岩失声而言∶『他家不要找你算帐?』
『照江湖上的规矩,我做得不算错,他不听话,而且这件事关系太大,事情又紧急,我这样做,没有人可以说我不对。不过,公是公,私是私,为了家门的规矩,我不能不做掉他,论到私情,他的后事我不能不料理。』
『喔,喔,我懂了,我懂了!好比诸葛亮斩马谡,他「家有八旬老母」,你不能不管。』胡雪岩略停一下,直截了当地问道∶『李七哥,你是不是要铜钱用?』
『是的。一面是抚恤,一面有些人嘴里不敢说,心里不肯跟我,我想不如打发掉的好。』
『对!这样做倒也干净。』胡雪岩问道∶『你要多少?万把银子我现成,再多也有,不过要隔个两三天。』
『够了,够了!两千银子抚恤,打发走路的十两银子一个,大概有三百多人,你借我五千银子好了。』
说着,他一跷一拐地走到窗前,取出写局票用的笔砚,很吃力地写了一张借据,字迹歪歪斜斜,措词却很得体∶『今借到胡雪岩兄名下纹银五千两整。彼此至好,无保无息,约期三个月归清。特立笔据存照。』下面具名是『李长根』。
他在写借据的当儿,胡雪岩已去寻着刘不才,准备好了银数,等回进来,跷脚长根递过那张借据,胡雪岩看都不看,就在蜡烛火上点燃烧掉,『李七哥,我那个合伙做生意的好朋友古应春告诉我,我在丝上赚了一票。自己人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他将一叠银票递了过去∶『你分一万银子的红。』
『这,这┅┅』一向精明强干长于词令的跷脚长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李七哥!交朋友的日子长得很。』胡雪岩拍拍他的背,微笑着走了。
这一夜尽欢而散。送走了客人,胡雪岩要用现银开销,妙珍不肯收,因为跷脚长根已有话关照,都归他算。妙珍又说,头钱打了两百多两银子,她亦不好意思再要客人有何花费。胡雪岩只得由她。
于是摆上消夜,团团一桌,胡雪岩扶起筷子,先就说了一句∶『早点散吧!』
『散?』跷脚长根问道∶『今天不住在这里?』
于是妙珍也劝他留宿,而胡雪岩因有事要连夜赶办,执意不从。妙珠的脸色便不好看了,托词头痛,告个罪离席而去。
『这未免煞风景了!』古应春说,『老胡,何苦?』
胡雪岩不响,站起身来,去看妙珠,进房就发现她一个人坐要梳妆台前面抹眼泪。
『怎么样?』他走过去,扶着她的肩,用服软的声音说道∶『是生我的气?』
『没有!』妙珠摇摇头。
『那么,好端端,淌什么眼泪?』
『是我自己心里有感触。』妙珠不胜幽怨地,『生来命苦,吃这碗断命饭!』
胡雪岩觉得有些搭不上话,想了想,取出二百两银票塞到她手里说∶『明天下午我就回苏州了。这给你买点东西吃。』
『我不要!』妙珠将银票往外一推,冷冷答道∶『我卖笑不卖眼泪。』
这句气话的情分就深了,胡雪岩愣在那里,好半天作声不得。
『你请吧!不是说半夜里还有要紧事要办?』
『我不骗你。』他改变了办法∶『这样,我就在你这里办。你这里有信纸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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