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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第1页)

,殷殷的眼神令他的心陡然下沉。

韩君怡扑上来,连连追问,“薜郎,可找到思过?”薜楚白硬起心肠,摇摇头。韩君怡用手捂住面孔,呻吟:“天哪,冥冥中的报应,加诸在我身上好了,不要让我的孩子为我顶罪。”夏怡厉声道:“不许哭,都已经面对生死存亡的抉择了,你的哭只会瓦解其他人的斗志。想思过不是福薄之人,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韩君怡悲不能抑,张弘忙扶住她在一边坐下。夏怡“腾”一下立起身,怪叫道:“张弘,你敢靠近君怡。”张弘表情一僵,忙退后几步,恭谨得应了一声,“是。老奴再不敢了。”夏怡再要发作,外面“咣”一声,大门象被人踹开了。

夏怡双眉倒竖,一个箭步冲出去,叱道:“什么人?滚出去。”韩绍羽也目带怒气,雪舞寒梅虽今非昔比,但既屹立一日就容不得别人欺凌,就在他拍案而起之即,一阵郎郎大笑传了进来,“韩绍羽,老朋友来了,怎么不出来迎接,难不成安逸日子过惯了,倒成了缩头乌龟,反让你老婆打起头阵来了。”韩绍羽乍闻此声,不知怎得一下子重重跌坐回位子上,表情一变再变,口中直念叨,“四十年了,是他,是他来了,他还是来了,他来履行他的誓言了。”薜楚白惊讶于韩绍羽的失态和语无伦次,不等他问,门外的人已闯了进来。薜楚白冷叱:“大胆。”拳招密如雨点,拳风快如逐电向来人袭去。他是一派宗师,不屑偷袭,虽猝起发难,但出招前仍呼喝提醒,招式也虚多于实,只求将人迫退。

来人是个与韩绍羽年纪相仿的老人,只是岁月的沧桑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却特别深刻。与一贯养尊处优,虽也鸡皮鹤发,但依旧气宇轩昂,红光满面的韩绍羽相比,这个老人枯瘦如柴,好象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如果沈梦怜在,她一定会认得这个人。他就是那天重伤倒在泪染轩中的老人,他真得如他所说的又来了。

老人怪笑,指着韩绍羽,嘎叫着:“原来你这个大侠是这样待客的,老婆,女婿轮番出手,要跟我玩车轮大战吗?真是头老奸巨滑的老狐狸。”薜楚白勃然怒道:“放肆,如此口出污秽,念你是一老弱,快走吧。”老人一字一句的说:“我虽老,但绝不弱。”他冷冷逼视韩绍羽,“老朋友,我们阔别虽久,但你绝不会忘记我的,对吗?”薜楚白疑惑起来,他已弄不清来人到底是敌是友。韩绍羽也不给他任何暗示的眼色,只是沉默半晌,忽然展颜笑道:“我怎么会忘记你这位老朋友呢?俞珲,哈哈,太好了,我们有四十年没见了吧。”说着,迎了上去,双方互拍肩胛,十分热络。

薜楚白见他二人这么热络,暗暗松了口气,岂料此念刚起,已听得两声闷哼,韩绍羽、俞珲均踉跄着退开,两人双手捧胸,逼视对方,象要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吃了。原来两人借彼此热络寒喧之即,已互过了一招。

韩绍羽喘息着,“想不到整整四十年,你在苗疆四十年,居然没有死掉。”俞珲打了个哈哈,冷笑道:“你都没死,我怎舍得先你而去。当年我武功不及你,耐力不及你,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你侮辱而无法报仇,我是吃一堑,长一智。”韩绍羽全身一震,身子象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定住,动弹不得,他的思绪却随俞珲的话语声飘忽开去,飘到了四十年前。

四十年,整整四十年,人的一生中唯一的宝贵的四十年。

四十年前的回忆,是惨痛的回忆。多少年来,韩绍羽一直小心翼翼的,不去触动那段尘封已久的回忆。那块旧伤疤,那段隐痛。可如今,他却不得不拉开那段记忆的闸门,正视那段过去。

四十年前的韩绍羽,就象今日的薜思过一样,是真真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从小到大他一直一帆风顺,出生名门,武艺超群,纵马江湖,笑傲天下,是事事皆称心,般般都得意。似乎只是在江湖上稍微走动了一下,干了几件稍微称得上行侠仗义的好事,就名声鹊起。人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俞珲就是他在江湖上认识的好友。他虽不出身名门,武功也不属上乘,却与韩绍羽一见如故,言谈甚欢,很快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也正因为两人形影不离,所以后来又一同结识了楚浣君、楚湘君这对姐妹。上天对他们实在是太厚道了,丝毫不让有任何会破坏他们友情的因素发生。楚氏姐妹双双介入他们的生活,韩绍羽和楚浣君,俞珲和楚湘君俨就璧人双双。对此事,韩绍羽曾十分得意的对俞珲戏言,“上天一定是感动我们间的友情,才特意将天底下最可爱的两个女孩分别送到我们身边。以后我们不仅是朋友,还是亲戚。”于是两对情侣,四个朋友的感情越来越好,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俞珲倒是无所谓,他无父无母,只是江湖一小卒,与楚湘君双宿双飞,好不逍遥自在。而韩绍羽出身世家,父母高堂健在,他与楚浣君依依话别,返家与父母商议婚娶之事。

恶梦就在他离去不久后开始的。楚浣君在无意间得到魔剑,却始终解不开魔剑上的秘密。消息外泄,她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江湖小卒,也如同今日的沈梦怜一样一下成为了暴风雨的中心。混战中,楚浣君失踪了,但她并没有死,坚韧的生命力使她从死神手里夺回了自己的性命。只是她从此再不能走路了,甚至再不能站了,只能在轮椅上度过迈长的后半生,她的心碎了,她再也不肯去看韩绍羽了。也许她一直瞒着韩绍羽魔剑的事,只是想等解了魔剑秘密,好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好让两人的生活锦上添花。但如今,魔剑却把两人的幸福毁了韩绍羽兴冲冲的回来找楚浣君,却见不到她,甚至也见不到俞珲,只有一脸倦态的楚湘君,任他怎样追问,楚湘君坚不吐实。她游移的目光,吞吐的语调令韩绍羽滋生了猜忌之心,使他开始相信偶尔间听到过的一种传言,“楚氏姐妹本性轻浮,向来水性杨花,是不甘寂寞的人。”他想到俞珲与楚湘君无媒无证就双宿双飞,想到了楚浣君平日里的欲言又止与今朝的避而不见。猜忌令他大受刺激,他终日借酒浇愁,当一天他看见楚湘君与一个矮矮小小,他并不认识的男人十分热络的说话时,他彻底肯定了那种传言和心里的猜忌,他一头扎进酒馆里拼命的以酒浇愁。

当他被伙计送出门时,天已黑了,他在空无一人的路上独自蹒跚,冰冷的夜风刮在身上,他略略清醒了些,但寂寞、空虚依旧充塞着整个心房。

不远处,那座简陋的农舍,是俞珲、楚湘君的爱巢。韩绍羽嫉妒万分的瞪着那透出灯光的窗户以及映在窗纸上的人影。楚湘君,多么的酷似楚浣君。酒精渐渐在他体内产生了作用,韩绍羽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浮动的楚浣君、楚湘君的脸庞交叠到了一起。“贱人。”他恨恨啐了一口,自己不知道在骂、在恨哪一个,抑或两个都是。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进楚湘君的房间,只记得当时心中充满了要报复的冲动,刺激着他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

一个疯狂的夜晚,一个罪恶的夜晚。

黎明到来,天渐渐亮了,理智与清醒重新回到了韩绍羽体内。当身心俱创的楚湘君用极仇恨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时,他不寒而栗。一夜的荒唐,种下了毕身的遗憾和悔恨。一下子,他几乎要撒腿逃掉,但在他心灵深处却有着一种他自己也不肯承认的报复后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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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发展是可想而知的。

俞珲回到家里,眼前的情景几乎令他晕厥过去。他只是离开了几天,他只是把楚浣君送到她们姐妹儿时的好友药郎君,也就是那个瘦瘦小小的男人的药王谷中,希望她能在山水之间及朋友的照护下尽快康复。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仅仅几天,不,仅仅一夜之间,他的家也毁了,他最要好的朋友侮辱了他最心爱的妻子。

韩绍羽已经很清醒的意识到,此事一旦张扬开去,他在江湖上的侠名将就此毁于一旦,甚至他的父辈也将为此英名扫地,韩家从此休想在江湖上抬起头来。两个曾经是至交好友的男人,开始了一场生死之博。

俞珲的武功本不如韩绍羽,激怒之下动手,更犯了兵家大忌。就在韩绍羽要杀俞珲的时候,楚湘君挡在了俞珲面前,那视死如归的表情及与俞珲生死与共的坚决又一次刺激了韩绍羽。他不能让这桩事张扬开去,却也下不了手灭口。楚湘君说,“我一定要报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总要报仇的。”韩绍羽心生一两全之计,逼他夫妇分开,一个远去苗疆,一个隐迹山野,四十年内不准踏足中原,不言今日之事。在他心中有个小打算,“他们少年夫妻,受此打击被迫分开,彼此间已无照应及精神支柱,又都受了重伤,在荒夷之地根本挨不了多少时候,订下四十年的盟约,根本不可能会实现,与其让自己多一条罪孽自责,不如让他们去自生自灭。”

俞珲临走时,与楚湘君紧紧相拥,发誓要挺过四十年,向韩绍羽报仇,从此一去无音讯,江湖上再无他的消息。

韩绍羽在忐忑不安一段时间后,,见隐私并未被揭穿,也渐渐松了口气,不久在双亲的撮合下,与夏怡完婚。

尚在新婚燕尔之期,他已对新娘索然厌倦,心头时时浮现的是楚浣君的明媚笑靥及楚湘君的怨毒眼神。女儿韩君怡的呱呱落地,总算给他沉郁的心情添上一丝快慰,岂料大门口竟也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那个弃在他家门口的女婴长得粉妆玉琢,逗人喜爱,襁袍中有一封书简及一只作为信物的臂环。一见此物,韩绍羽已抖瑟起来。这是楚浣君的心爱之物,她失踪后就一直戴在楚湘君身上。他颤抖着手拆开了信,信乃楚湘君所书,“一夜浩劫,留此孽障”,韩绍羽的心已一阵紧缩,信后倒是讲清了楚浣君与他别后的坎坷境遇,韩绍羽这才感到自己的荒唐与无耻。但大错已经铸成,悔之已晚。楚湘君信的最后一段令他触目惊心,“你要一辈子活在悔恨里,这个孩子会时时刻刻,日日年年重复提醒你做下的罪孽。从此以后,你不可能再见到楚浣君,但你会在四十年后等到楚湘君向你报仇。”

韩绍羽低头看怀中的女婴,躺在他怀中,婴儿竟停止了哭泣,安静的看着他,泪痕未干的脸上已浮起了笑靥。望着那双酷似楚湘君的孩子的双眸,韩绍羽从心底冒起一种惧意。他害怕这个孩子,一直怕,她真得时时刻刻都在揭疼他的旧疤,时时刻刻提醒他犯下的罪孽,这种害怕此后持续了二十年,直至那孩子死才消失。

韩绍羽将孩子取名君如,将她交给夏怡,让她同君怡一起抚养。夏怡满心狐疑与不悦,却什么也没说的答应下来。但不管怎样,割来的肉无法贴心贴肺。韩君如永远不能象韩君怡那样躺在父母怀中撒娇,过千娇百媚的童年。在家里,她永远只能象客人一样,父母对她客客气气,她对父母同样恭恭敬敬,不苟言笑,她敬畏父母,孰不知她的父亲同样敬畏于她。

一年的冬天,风雪交加。韩家来了一对孤苦贫穷的老夫妇,他们衣衫褴褛,年老体弱的情形令人恻然,他们还带了一个小男童。老夫妇对韩绍羽说,他们积病沉疴已不久人世,久闻韩绍羽的侠名,才冒然上门托附年幼的儿子薜楚白。不知为甚,韩绍羽一见薜楚白就十分喜爱,一口应允。谁知第二天,那对老夫妇就不告而别了。于是,年幼的薜楚白就留在韩家开始了他新的生活。

很多人都认为,韩绍羽是耿耿于膝下无子兼之薜楚白聪明乖巧,且有一身练武的好根骨才对他如此喜爱的,甚至超过了对两个女儿的爱,最后,连韩绍羽自己也认为真得就是这样。夏怡疚于不能为韩家添一男丁,也对薜楚白格外照顾,呵护备至。相比之下,韩君如的情形更要相形见拙,虽然她衣食无忧,身边却少真正关心她的人,心中所思所想无人晓也无人问,故而小小年纪便满腹哀思,终日愁容,甚至还将自己居住的小院命名为“泪染轩”。

每当夜晚,她就独对残星淡月,在池边的梅树下,假山边焚香操琴,寂寂的琴声就如她寂寂的心一样,无人能解。韩家的人都已习以为常,只认作韩君如天性性情怪僻。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薜楚白、韩君怡已在韩绍羽的督导下开始练功了,而韩君如却只能站在一边羡慕的看着。这并不是韩绍羽不愿教她,而是韩绍羽怕她,他对女儿的惧意,随着女儿的逐渐长大而与日俱增。她越来越象楚湘君了,看见她,就象亲见楚湘君,岁月的流逝总不能让他对回忆淡忘,每一想起,心中总有一种难言的痛悔。他唯有在物质上拼命满足韩君如,在精神上又拼命回避女儿有时对他自然而然的依赖。这样的行为导致的结果自然是父女感情的更加疏远。当有一次,韩君如鼓足勇气,问他为什么只教师兄和妹妹武功却不让她也学时,韩绍羽也竭力用平生最温柔可亲的语调对她说,“你身体不好,不适宜练武,好在女孩子只需知书达礼就够了,有没有武功都无所谓。”说完,就忙不迭逃开,留下满心疑惑的韩君如。

幸好,薜楚白和韩君怡与君如友爱,给她寂寥的童年带去一丝温馨。薜楚白曾戏言,“你不会武功不要紧,我会保护你一辈子。”韩君怡也嚷嚷:“我也会保护姐姐一辈子的。”童言无忌,却也道出了彼此的纯澄。似乎转眼之即,三个孩子都已长大。这一年春季,韩君怡忽然心血来潮,吵着要薜楚白陪她去素有五岳之长的泰山游玩。在他二人的鼓动下,一向落寂的韩君如也有了兴致,三人结伴游玩,途中韩君如遇险,被林忆昔所救,并为君如之风华所吸引。

返家后不久,韩君怡偶尔发现薜楚白和韩君如在一起,情形之亲密宛若情侣,她又气又妒,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早已将自己的未来与薜楚白系在了一起,她认为只是这样,只会这样。至于她的姐姐,从小一起长大,总是默默无言到让人忽略她的姐姐,她压根儿没仔细想过,仿佛她是理所当然在她生活中充当配角的。

可为什么一切都颠倒了,薜师兄竟喜欢上了什么都没有她好的姐姐。她的脑中一下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忽然间好恨韩君如,好恨,好恨。

她冲到父母跟前,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得哭诉了一切,要父母为她做主。韩绍羽一阵犹豫,薜楚白是他的爱徒,他早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无论他要娶他哪一个女儿,他都不会反对。可如今看到哭成个泪人儿般的爱女,他的决定又动摇了,毕竟韩君如是楚湘君的女儿,是颗复仇的种子,把她嫁到外面总比留在家中朝夕相对要好,但是……

就在他还犹豫不决的时候,林家派人来向他提亲,在夏怡母女的怂恿下,他一口答应了林家的婚事。韩绍羽想不到薜楚白、韩君如会有这么大的激烈反应。但他既已亲口允婚,就不容反悔,他第一次摆出了严父的架势厉声呵斥了君如,他忘不了当时君如满目的愤怒与悲哀。

第二天,韩君如身边的侍女夕霞、晚云慌慌张张来找韩绍羽,说:“小姐自尽了。”韩绍羽惊闻此讯一下子瘫在椅上动弹不行,他想不到君如的性格如此倔烈,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吩咐从人不许泄露此事,然后在侍儿的陪伴下进了韩君如的房间,见琴几上韩君如心爱的古琴琴弦俱断,不禁洒下泪来。但当他撩开床前的帐幔时,却一愣,床上只有一大滩血迹,韩君如不知去向。但两个侍女却言之凿凿,说亲见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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