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溟抱着燕熙。
他一刻都不敢闭眼。
燕熙曾经那充满旖旎之色的眼角眉梢,此时浸着的都是苦楚,人像是中秋夜里那片满月旁的薄云,风一吹就能散了似的。
宋北溟寸步不离。
他见燕熙时而说梦话,知道燕熙被恶梦魇住了。他想弄清到底是什么叫燕熙难以释怀,附耳去听,燕熙又委屈地把唇抿上了。
燕熙不肯叫人听,连梦中都下意识地避着人。
宋北溟心中更加疼惜,燕熙大约有什么苦处,是绝不能向外人道的。
是什么呢?
宋北溟以为自己已经能设身处地理解燕熙,可燕熙这一场急病叫他隐隐知道,自己似乎还徘徊在燕熙的心门之外。
宋北溟并不气馁,他一遍一遍唤着燕熙,怕燕熙在梦里找不到回来的路,他面额贴着燕熙的脸,很轻地说:“微雨,回来。”
宋北溟紧紧地握着燕熙的手,像是牵着人往前走一样,说:“微雨,大胆地往前走,有我给你开山劈路,谁要敢拦你回家的路,我就杀了他。就算是神仙和阎王也休想阻拦你。回来,微雨。”
回来,微雨。
宋北溟要心疼死了,他的太子殿下不过才十九岁,却已历尽人间苦楚。
他的微雨那么美好,本该住在金殿,被千恩万宠地捧在手心,却尝尽人间冷暖和诸般苦痛。宋北溟恨不得帮燕熙把这一遭都给替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夜空如洗,万里无云,团月之下,人却未圆。
院子里的竹林是宋北溟叮嘱按燕熙喜好栽下的,在静谧的夜里,被秋风轻拂着沙响。
宋北溟锲而不舍地轻唤着微雨,燕熙的手指在宋北溟的掌心里极轻地动了下。
帝心难测
靖都,乾清宫。
天玺帝已经晕迷两日。
天玺帝两日未露面,靖都城防又骤紧,内阁再怎么声称无事,也阻不住外头猜测纷纭。
有老臣堵在宫门外,说要向天玺帝请安,任侍卫苦劝不肯离去。
裴青时揣着袖子来到宫门,对老臣们意味深长地说:“陛口谕非请勿见,各位大人非见不可,是信不过口谕,还是信不过内阁?”
老臣们资历摆在那里,对裴青时这种新进内阁又资历浅的,在公事之外并不如何忌惮。他们倚老卖老地说:“我等自然信口谕,只是口谕是真是假尚不得知。我等倒要问问内阁诸位大人,若内阁若问心无愧,大可以打开宫门让臣子们去请安,私自关了宫禁算怎么回事?”
“内阁是得了陛下口谕进宫值守,宫禁是内司衙门管的,宫门是锦衣卫管的,还有宫禁巡防是禁军管的,四头办事的都听陛下的,怎么就成内阁私自了?”裴青时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话,陡然冷肃道,“本官奉劝各位大人慎言,莫要晚节不保。”
晚节不保。
于老臣而言,这是最致命的警告和羞辱。
老臣们勃然大怒,这些文官们气急时骂人,除了词藻华丽些,也和市井无赖无异,字字句句都直指内阁挟制皇帝,他们绝计不肯善罢甘休。
裴青时由他们骂,到老臣们骂不动了,他才悠然地说:“既然大人们言之凿凿挂念陛下,那晚辈便遂了各位的意。请大人们在宫里头多住几日,以便随时侯命陛下的召见。大人们请进罢。”
宫门在裴青时身后大开。
到这当头,老臣们却不敢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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