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杨禄明不是没有看见玉帛的后面还有内容,只是当他看见长端帝所说关于子君的终极计划时,下意识地就开始推演,发觉皇帝的猜测才应该是真相。
这个真相太过于反转,让他一时之间过于震惊,以至于完全没想到接着再往下看。
此时,经三皇子提醒,不用看内容,他就知晓长端帝所指的,是何人了。
杨禄明的脸色有些煞白,双手颤巍巍地捧着玉帛,如有千钧。
嬴莹于她,只能算是半路相识,从十二岁开始,就一直带在身边。
按理说,因为嬴莹特殊的身份,所以注定二者之间的关系,不会太过于熟络。
一层薄薄的师徒情谊,便是全部。
即使朝夕相处,杨禄明想将其视为己出,终归也无法完全忽视掉对方的身份——既贵为郡主,又是罪臣之后,还被剥夺了皇室姓氏。
可是人都有这么一种习惯,一个人,一个东西,在你身边久了,你就习惯了。不管你是对他有好感还是厌恶,总之这个人或者物就在那里。突然,有一天,说要把嬴莹送到华夏,杨禄明的内心一下就觉得有些复杂。
是难舍难分吗?
很明显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那些年,他倒的确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师傅,传道受业解惑,一样不落,细心栽培。
硬要说除了师徒之情外,还有点儿什么的话,可能就是杨禄明对嬴莹发自内心深处的那种同情。
他知道嬴莹父王当年的那场叛乱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对于其命运的颠沛流离充满着唏嘘。
当然,这并不是说杨禄明是个多么有善心的人。比如那些同样参与叛乱致使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普通士兵,他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伤春悲秋了。
所以,当嬴莹再次回到山中小楼,他突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
这种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他真的想要对嬴莹好,另一方面又是刻意为之,想弥补些什么。
在他自己都还没有理顺之前,嬴莹又立马封王拜将,更是让他凌乱。
但有一点,他的内心还是清楚的。
那就是,无论如何,这个自己的女徒弟,他要庇佑她,直到自己死去的一天。
在那个夜晚,长端帝和自己终于敲定了终极的计划,明白大势已去,他便顺势提出,让嬴莹和唐否尽快完婚,唯有那样,即使自己也死于这场战事,至少这三个弟子,也算都有个着落了。
唐否成为下一任国师,和三皇子一起,忍辱负重,在悠悠青史上遗臭万年。嬴莹有唐否照顾,锦衣玉食,不求其他,至少一世平安。至于最小的弟子黄马庵,年纪尚小,但在嬴莹的凤羽军中,应该问题也不大。
所以,当整个帝国都沉浸在这被刻意渲染甚至逾越礼制的婚宴喜庆中时,唯有杨禄明和长端帝二人心中明白,这是帝国没落前最后的余晖了。
而此刻,看了长端帝推测的有关子君的终极秘密之后,杨禄明才明白,最后的赢家,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子君。
不管是他们,还是里院,从来就只是子君手中的棋子,连对手都算不上。
子君与之对弈的,是天道。
“逸王殿下……”杨禄明艰难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三皇子长叹了一口气,道:“国师,我知道你为难。其实真要说……逸王要问鼎九五,真的很难,我朝无此先例。即使是华夏,五千年来,也仅有那一位。估计父皇是想堵死所有的可能吧……”
毕竟,这真的是帝国最后的计划了,容不下任何变数了。
杨禄明不知该如何回话。
他甚至都不知道三皇子这句话,到底是真心在商量,还是在试探他。
白氏皇族血液,流淌千年,一旦真的扛起了帝王的那份责任,那就莫问帝王心了。
如果你杨禄明连先皇最后的旨意都不接下,那又该如何保证你对新皇的忠诚呢?
刘备白帝托孤诸葛孔明的典故,这二位都知道……
“如此,这事就交由微臣来办吧……”沉默了一会儿,杨禄明终于道。
他此刻才发现,原来王曦的拖字诀,真的很好用。
不到最后一刻,就可以一退再退,实在不行,自己来做,说不定还可以做点儿手脚。比如私通里院?
让里院把嬴莹重新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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