槌击鼓,便在此时,听得一声“咿呀”低呼,那金算盘探出手来,颤巍巍地按住他的臂膀,嘴唇发青,蠕动难宁,喃喃道:“万万可使不得啊,那金发美郎君的帮手早就藏在附近,是你我大意了,没有加意留心。你一雷过去,未必就伤得那古公子封号,可是惹恼了他的帮手,急欲过来就要报仇,那咱们可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再…再说了,管二人斗得怎么个天翻地覆、鬼哭神嚎,说来耀刃炫兵也是他们穆家或者古家的家务事,都说‘家家,家家有本难年的经’,‘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我外人毕竟不好太过干预。惹人累己,其实十分不妥。”说话之间,双目却朝着前面呆怔怔地望去,神色异常紧张。
九华被他蓦然如此唠叨,登时茫惘不知所措,眼看得穆双飞若游鱼一般绕着他大哥飘逸倏进倏退,长剑上下翻飞,而古狐身形同样轻灵潇洒,正是以快对快的战法,穆双飞浑无半点破绽可乘,心中大为焦急,却拿不定主意,不由顿足道:“金大哥你说什么啊?这里哪有什么帮凶?就算真有什么坏蛋喽啰,你我加上大恶尼姑还不能抵事儿么?”金算盘咧嘴苦笑,嗫嚅道:“我只会做买卖赚钱,这打斗争雄之事,可是半点也不擅长。再说了,那古公子的帮手乃是山大王,你我不过凡人,既要服从人皇官府管,又躲避山大王唯恐不及,更休说和它打斗了。”声音愈发颤栗,显然自持镇定。九华搔搔头皮,顺着他的目光瞧去,但见那倚放着精致农具的腰墙草堆旁,赫然露出一条毛茸茸、白黄相间的猫尾巴,兀自不时上下摇动,世上哪有这么大的猫?非猫即虎,不由“哎呀”一声,嚷嚷道:“了不得,是大虫,是那大老虎。”意切尼姑本凝神观战,被他这么一喧闹,即可醒转过来,愣了愣,问道:“你又胡乱呱噪些什么?”话音未落,她也瞧见了那草禾后面的大尾巴,草禾中间,两点绿光燎燎凶猛,正凝视此此边,仓皇之下,长枪在半空扯出一道风息,摆了一个守御架式,花容失色。
金算盘急忙夸赞道:“好,好,风铃庵的女英雄委实英勇无敌,我等性命,皆托付你了,可…可万万懈怠不得。”言罢拉着九华即朝她后面躲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忖道:“我却糊涂了,此‘云山梦闺阁’方圆甚大,要是能够跳出农家小舍的圈子,还怕不能寻一个妥善躲藏的地方么?”再定睛一看,不由暗暗叫苦,几若捶胸顿足,原来那矮墙篱笆的门户在自己数人进来后,不知不觉已掩上,一把大锁扣得颇为紧密。墙虽不高,本欲跳拔而过,可是墙缘之上,又生出许许多多的尖刺茅草,草色血红,中间隐约夹杂惨绿光泽,一片树叶偶尔落在茅草之上,仅凭自己屑羽之重,竟然就被扎破一个口子。金算盘叹道:“好锋利,出不去了。”气恼焦急之下,那捉着九华臂膀的手不由拉拨了一下,却压着小槌撞在了小雷公鼓之上,“轰隆”一声,闪电游龙蛟窜而出,不偏不倚,正打在老虎尾巴之上。
金算盘脑袋“嗡”的一下,软绵绵瘫在地上,胸中气血翻涌,大觉喘不过气来,极骇悔苦之下,说不出话来,心中却不住念叨:“完了,完了。”只看半空扑来硕大无朋的一团白影,意切尼姑浑身摇晃几下,勉强绰枪迎了上去。
穆双飞眼见不妙,右手持剑,左手重又摸出箫管,一边递招传式,剑下半刻不敢停歇,一边箫声迭起,破云直冲霄汉,裂浪径去龙宫。那大*身在半空之中,听闻此音,便如遭了雷击一般,身形戛止,“噗通”跌落地上。古狐扑哧一笑,道:“你自身难保,却还替她们分忧?”双剑交错,身形朝后飘去,淡淡道:“雪霸王,不可造次,伤了无辜,反倒被我这弟弟责怪我的不是。”但见地上那兽,从爪及肩高约丈半,较之寻常猛虎大了数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乃是赫赫巨兽,唤作雪虎。浑身上下毛色雪白,但斑驳条纹尚为金黄之色,又有雍容睥睨之态。双目晶绿,灼灼闪耀,教人不敢逼视。獠牙森森,长约二尺,胡须如钢针犹然胜三分,利爪象铁钩兀自锐几成。有诗赞曰:“天下奇兽出昆仑,弄凶斗威醉舞逞。雪虎本是奇中物,兽王堪能升金鹏。”据说此兽出在昆仑山,后随着各处龙脉延绵而向神州各地繁衍升息,此兽祖上乃是世间的猛虎结合天地之间的诸种造化之气变化而成,勇斗无比,若是成精怪,能聚集熊狼狮豹为属下,称霸三界;若是为仙,则能位列天宫殿班,享受烹牲香火;若向佛家修行,则最是奇妙,能够脱胎换骨,由兽为禽,变为万人观仰的金翅大鹏鸟,能高空鸣唳、炫耀佛彩。
意切尼姑见雪虎落地,不再攻击,方才舒了一口气,她胆色虽大,可是见了如此猛兽,也是心中大悸。红缨长枪斜斜垂地,暗道:“适才若非双飞出箫拦阻,它如此沉重,只怕我…我当真架不下它。”
第二十一回山花烂漫时怎见尖牙兽(上)
第二十一回山花烂漫时怎见尖牙兽(上)
便在此时,听得半空传来一声咆哮,云层之中有人怒道:“兀那金发小子,怎么敢诓骗我的宝琴,还不将它还给我?若乖乖听话,一切好说,否则就怨本大爷无情。”正是那地煞星火温侯吕伯涉。此刻古狐一剑逼退穆双飞,左掌掌心好象抓着一团黑紫之气,运使法力,才要向前击去,听得仇人寻上门来,不由脸色倏变,口中喝道:“雪霸王,上去。”那雪虎本恨霸霸地瞪着意切尼姑等三人,虽未展开功袭,可是气焰燎燎,煞是凶恶,所居之势退着骇魂,进则伤命,此刻陡闻古狐吩咐,遂仰脖吼叫一声,拔身而起,竟也能招来一团白云,就朝空中飞去。上面布下一层极浓厚的银灰氤氲,若似挂了好几层帷幕,其上但见雾花气线裁剪编织,横纵拉出一道道的花纹,纹色若何?曼似游龙。雪虎窜入其中,须臾不见了踪迹。众人暗暗诧异,便在此时,听得一声“轰隆”巨响,云幄张开,中间裂出一个大洞,雪虎从洞中跌落,其势沉猛,砸在地上,却将旁边的一处小舍给压塌了,灰尘高起,最是狼藉不过。只是这雪虎皮骨坚硬无比,浑无受伤,打了滚又爬了起来,吼叫几声,旋又冲上云头,云彩内耀出琥珀之色,半透本明,但见光影扭转,模模糊糊两团黑影纠缠恶斗,不一会儿,雪虎又被掼了下来,此番动静愈大。如此冲撞几次,雪霸王每次都吃了不少苦头,占不得半点便宜,最后它也能颇识时务,不敢再攻。
吕伯涉在云内喝道:“我不愿进这荒淫天帝的靡靡花园捉你,嫌之满是粉红艳丽,却并非不敢下来捉你。金发贼小子,你再不出来,莫非是要我布下天罗地网,教你无处可遁,然后再下来擒你不成?你那飞剑虽然厉害,可是还算不得上乘,奈何不了我。”古狐听得“天罗地网”,神情甚有些惶惴,眉头微蹙,也不答话,伸出两根手指按于唇边,“嘘”的打个唿哨,清亮极脆。但见这一声唿哨响过,周围的假山湖泊、小桥阁楼、葳蕤翠树、绚丽鲜花立时幻为股股彩烟,悉数贯入他左掌托着的一个錾金琉璃、豪华奢艳的精致小盒子里面,“啪”的盖上缀遍了宝石的绣盖。那小盒子周身金光闪闪,被笼入他的袖中,然后又看古狐虚晃一剑,将猱身迫来的穆双飞逼开,一个箭步跳到雪虎背上,喝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那雪霸王驼着它便朝远处逃去,速度甚快,迅似闪电。吕伯涉骂道:“好狡猾的兔崽子。”引着云幄便追赶过去。周围瞬间一片荒芜,草木杂乱,颜色灰蒙,看见前方一片树林,那树干歪歪摆摆,上面系着金算盘的马车。
穆双飞伸手一拉意切尼姑,低声道:“快走,古狐在此经营陷阱,吕伯涉又有踏足,凶险阴谲,久留不得。”意切尼姑尚是浑浑噩噩,任由他握着手腕,跌跌撞撞朝前跑去。金算盘和九华见穆双飞脸色端凝,料非虚言,心中登时凛凛,急忙跟在后面,半步也不敢懈怠。四人上了马车,滑下半道,沿着大路赶鞭疾驰,不过驶出半里余地,听得车后远远传来一声巨响,大地轰动,三马一驴受了惊吓,皆忍不住嘶鸣起来。金算盘一手攀着车辕旁的篷楣竹竿,一手握着缰绳,侧身探出朝后望去,却见空中一条红龙从天而降,张牙舞爪,口吐烈焰,正用力拍打适才古狐幻化“云山梦闺阁”的地方,不由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啊?”穆双飞厉声道:“快走,别惹祸上身。那红龙的主人高高在上,你我还招惹不得。”金算盘慌忙甩臂赶打马车,“嗒嗒嗒嗒”卷起满地灰尘,拐过一处弯道,越过几条小河,听穆双飞说道“好了,这里便能安全”之时,方才舒了一口气。此刻大马毛驴俱是大汗淋漓,打着响鼻不止,
意切尼姑心疼毛驴,跳下车来,解开缰绳,拉着它去路边吃草,孰料那毛驴忽然扭头挣脱束缚,甩开小蹄子,头也不回地转入一处长差横生的夹凹缝罅之内。九华要追,却被意切尼姑拦下,道:“它跟着我们委实吃苦不轻,还是让它走吧。”九华才欲说话,穆双飞那匹大马瞅见毛驴逃了,竟然张嘴咬断嚼子,“忽律律”长嘶一声,腾跃而起,同样跳入山坳之中。小黑雷鬼登时又来了精神,拍掌笑道:“看来这一路之上,穆大哥的大马和美尼姑的小驴都配成夫妻了,老婆跑了,老公自然要追去。”话音甫落,脚下虚轻,早被意切尼姑踢了过来,夹在膝上,抡起巴掌朝着他屁股打下。
“啊”的一声,山坳中传来一声凄厉惨叫,众人莫不愕然。金算盘恐他那两匹大马也挣脱辕套逃走,正自在车前牢牢揪定缰绳,乍听得此怪音,猝不及防,吓得几乎跌倒,急忙双手抱住马腿,问道:“又怎么了,这声音是——”穆双飞早已冲了过去,闪身没入山坳内。九华急道:“瞧起来定是出大事了,大恶尼姑,你我私人恩怨先放在一边,快去看个究竟。”拼命扭动身体,从她膝上正脱下来,抽出小槌。意切尼姑恐他有个闪失,急道:“这孩子怎么猴性儿?”
其山坳之中,树木诡异,岩石乱堆,暗影叠错,气息郁憋,触目望志,处处景色犹如神鬼相搏、虎狼觑伺。一株树皮灰褐、蒙颜垢色的大树从谷臂旁斜斜伸出,状若凶鳄,鳄口树枝大张,那下枝条上挂着一具血尸。九华惊道:“不好,那大马或者小毛驴被妖怪吃了。”意切尼姑有些把持不住,身体摇晃几下,踉跄后退,颤声道:“它,它才窜入谷中,怎么会——”穆双飞道:“别慌,此兽体量甚小,不过是獐狍一类的动物。”意切尼姑定睛观之,果然如此,但是胸口还是不免砰砰乱跳,道:“还好,还好。”又合掌诵念佛号,道:“阿弥陀佛,可怜这小兽招此大难。”
她心存悲悯之心,那九华也跟着摇头叹息,又朝穆双飞问道:“穆大哥,它是被这树妖怪给吃掉的么?”穆双飞略一思忖,道:“天下奇异植物,却也有伤人害命,掠之身体作为营养供分的,不过大多具有一些邪气。有的邪气便形同恶臭,稍闻便知,人人远而避之;有的却旁出奇香,意欲掩盖这些香气,香泽另有诡异。我观此树,虽然貌同大鳄,不过得天然造化而已,并未修炼成精怪。”九华点点头,道:“原来它只是一棵普通的树,既非树妖怪,又非鳄魔王。”意切尼姑瞧着那或獐或狍的小兽尸体,但见之皮肤已然被剥脱干净,里面的血肉被吃了不少,触目惊心,不忍再观看,提着红缨长枪侧转身子,颇有些疑惑道:“你如何就晓得这树没有邪气,难不成你也象我师父一般,能够慧眼识邪,遍观诸恶?”穆双飞微微一笑,道:“非也,我修为毕竟有限,如何及得上你师父她老人家的神通?只是我那莫邪之匕,除了能幻化为宝剑飞舞之外,尚有一项特殊本领,但凡察觉些许邪气,刃身之上即可发出警示光芒,邪气愈盛,则光芒愈炽,要是那邪气乃是天地之间极强烈的,匕首就会突突乱跳,震颤不止。”意切尼姑哼道:“吹牛吧?为什么在那无根柱子之前,你没有察觉其中一个巫医乃是什么大妖魔所变化的?”穆双飞叹道:“非不能察之,而是那时它被古狐干将之匕所牵制迷惑。莫邪之匕和干将之匕,本来便是我父亲将法宝神兵一分为二各自铸造而成。”他说道自己家事,蓦然象有忌惮,顿时闭口不语。意切尼姑虽然好奇,毕竟不好刨根问底。
便在此时,听得外面传来一声惊叫,九华变色道:“不好,金大哥在外面。”提着小槌,甩开小腿往山坳外跑去,却看金算盘瘫坐在马车旁,脸色煞白,豆大的冷汗珠子顺着额头、两腮流淌下来,惶怖惊恐不已,瞅见大伙儿过来,手臂微抬,颤抖指着一处岩石,紧张兮兮道:“我…我看见一个怪兽叼着死人骨头没入那岩石内,然后,然后倏忽便不见了。”但是那岩石表面平整,并无分毫痕迹,什么怪兽能钻入其中?意切尼姑和九华面面相觑,颇有些不信,穆双飞缓步走到那岩石跟前,轻轻嗅了嗅问道,又将莫邪之匕取出,果见其刃闪闪发亮。他脸色陡沉,道:“金老板并未说谎,他也为瞧得眼花。此地的确很有些古怪,只怕此魔物便是能够土遁之‘尖牙兽’。”言罢,退后几步,从金算盘腰间囊带中摸出一粒金豆子,道:“咱们要保全性命,非此物不行。就算是买命钱了。”金算盘眼睛睁得偌大,欲言又止,迟疑之间,就看他将金豆子埋在了土里。
明眼人但看即知,此所使的便是五行相生相克原理,土能生金,金气旺盛,而土气则能化泄。那尖牙兽既然秉性居土,能自由在土中岩石往来行走游弋,全无丝毫羁绊,可是被此金豆子化生,浑身的土气登时上下起伏,息血翻涌,煞是难受。穆双飞摆了摆手势,教意切尼姑三人朝后面退去,然后探出那莫邪之匕略转一圈,觑准了位置,忽然双掌一开一合,厉声道:“妄恶孽障,还不出来伏罪?”便听得周围传来“噗嗤”声响不绝,一道隐隐约约的黄光顺着岩壁底下压来,贯入地面,拱起一道凸槽,径朝穆双飞扑来。九华叫道:“小心。”声出手动,小槌已然击在了小鼓上,一道雷电击出,打出几朵小泥花。泥下分寸处黄光浑无在乎,势未顿缓。穆双飞不慌不忙,并不使剑,却幻出长箫,贴在唇下轻轻一嘬,但闻箫声轻扬,须臾管周闪出无数亮光,根根如刺,如暴雨梨花般扎入地面,倏忽没入内里。那黄光受此狙击,猝不及防,甫然破土而出,落在旁边的一块大岩石上,吱吱乱叫,又伸手挽过一把杂草,放在嘴里咀嚼,咬了咬,然后重重喷吐在地上,一双绿豆般的眼睛恨霸霸地瞪着眼前数人。
却见此兽身长不过五尺,通体土黄之色,毛发浓密光滑;尖耳熊目,狼鼻狐颌,几根胡须颤巍巍暴张,獠牙森森,长约寸许,其上沾满了血迹,犹未干涸,兀自“嘀嘀嗒嗒”淌血不止。肩虽狭窄,可是胛骨外侧生有冲突锐刺,隐隐约约散发一下香气,不过其余周体,却是熏臭无比。钩爪锐利,弯曲时凹入肉掌,不易瞧见,可是张开之时,就好像摊开几枚利刃短刀。那怪物双足蹲伏,一爪就在那岩石上轻轻划拨,便即拉出几道赫明痕迹,教人瞧之触目惊心、无不魂魄摇曳。莫怪此兽能轻易将那袍獐剥皮剔肉,如此钩爪,运至使来,还不轻而易举、游刃有余?
意切尼姑惊道:“这就是尖牙兽?”那怪物听得她的咦呼,眼中精光暴射,蓦然从岩石上跳起。此刻天色渐暗,明月潜出,淡淡蟾光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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