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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部分(第1页)

来,虽然用意不纯,可是还来不及害人,请你们发发善心,累积功德,便绕过我吧。”钟月敏骂道:“放了你?岂非再教你去害人?”九华呸道:“那才不是积功德,是作孽。”金算盘依旧气息喘薄,血脉凝滞,好容易站起身来,忍不住就踢了皮重一脚,自己歪歪扭扭险些摔倒,扶着一根柱子,吐口唾沫道:“混帐东西,你害人匪浅,我恨不得又把刀剐了你才是。”说话之间,一双眼睛有悄悄朝梁上瞥去,黑暗中,一点灰尘若似从柱角间探出,被屋瓦*透下的灰尘照耀,形若魍魉,胸中登时凛凛,暗道:“难道这姓皮的撑腰主子也藏在庙中不成?我可不该将话说绝了。”见皮重惶遽悚然,遂改口道:“只是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倒也害我不深,若杀了你,反倒成全我的不是了。”蓦然想起自己的古镜能够映照妖物,苦于手足麻痹,不能从袖子压镜,窥视周全。

皮重颇识时务,也不待面前诸位英雄“大刑相加”,便将前后原委一五一十详细招供,自己勘验尸体之后如何心神不宁便去镇外喝酒、醉酒之后怎么熏熏然跑到了河西乱葬岗、莫名其妙被一阵风刮倒、如何撞见了僵尸妖怪收其胁迫、第一桩差事就是来此小庙布下邪气熏昏往来客人以供主子吸收活人魂魄等等,末了涕泪横流,哀求道:“小的是一时糊涂,顾忌自己性命安全,是以抗不住那怪物恐吓,为虎作伥,下次决计不敢了。”话音方落,牛奔二怒气冲冲一脚踹去,将他蹬个胧钟,骂道:“休要说得可怜兮兮地骗取同情,我问你,你没有受那僵尸恶妖的好处么?它将一串金灿灿甚粗之黄金项链给你,外带几枚稀奇宝石,你如何只字不提?”皮重万万没有料及这位泥怪人却连如此隐秘藏匿的秘密亦打探得一清二楚,心下大骇,遂再也不敢隐瞒,磕头道:“是,是,我混账,利欲熏心。都说人不能将钱带至棺材里,可是钱却能将人带至不归路,今日此刻,我方才领悟得这句话的真谛,以后必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自顾自求饶,受牛奔二和九华、金算盘厉声呵斥,唯唯诺诺,不敢还口半句。曹甲重笑嘻嘻凑热闹,须臾将牛奔二唤到一旁,笑道:“你家真人多半也另有吩咐,务必除去此地邪秽吧?他安排甚好,先前我还忧愁,不知怎样可以除去庙中邪秽根源,你来了,这件差事正好托付你办理,别人皆是活人,触碰不得那鬼物。”牛奔二喜道:“先生若有布置,小的定然尊崇,可是其丈量地点,我家真人也推算不出来,又不敢胡乱折腾挖掘,他料忖先生必回,特意教我留待此地请教。”

曹甲重也不客气,哈哈大笑,抚须道:“请教不敢当,你听好了。”低声嘱咐几句,然后朝穆双飞、钟月敏斜揖施礼,低声道:“贤伉俪借步说话。”钟月敏闻言,顿收天不怕地不怕的胆色勇略之态,羞怯支吾,随着穆双飞背后走去。穆双飞苦笑道:“并非若曹大夫所想的那样,‘贤’字愧不敢当,‘伉俪’亦有所不符。我和月敏,其实——”他瞧瞧钟月敏,微微莞尔,后面半句话没有说出来。钟月敏愣了愣,也忍不住笑道:“你也使坏,现下才肯澄清这些事情,害我被那小犊子取笑了好几日。只是我也是厚脸皮的人,既然得了施道人的‘贺礼’,那青竹小枪就是我意切尼…钟月敏的物事了。”话归如此,轻松之余,又有些难以释怀,斜眼瞥观九华,见那“小犊子”气巴巴地手指戟张,几乎戳到了皮重的鼻头上,尽引述些书上看来的仁义礼信教诲格言,大加鞭挞斥责。金算盘骂了几句,气力难济,重又坐在地上歇憩。牛奔二早接过野郎中手中的半截香,放眼也只剩下一点火头了,插在神龛的土中,然后从殿后摸出一柄铁锹,用脚横走竖贴地丈量了几尺地方,“嚓嚓”开始挖掘起来。九华见了好奇,不知他做什么,扔下皮重任之啜泣哀绕,蹲在地上观之动静。

曹甲重低声道:“这皮重助纣为虐,那是丝毫无疑的了,可是两位尚觉得另有些古怪?”穆双飞想了想,道:“寻常僵尸妖怪,尽皆嗜血成性,是以往往吃人血肉果腹为食,却少有听闻什么吸人魂魄的。”钟月敏点点头,说道:“不错,我在风铃庵时,也听师父这般说过,僵尸之怪欢喜敲骨吸髓、啖尽猎物皮肉鲜血,却没有能够吸食活人三魂六魄的。这个背后支配皮重狗贼的妖怪,既然是僵尸身体,表现大乎迥异。”曹甲重道:“先前你们也听那分舵赵全保说过了,富贵小镇昨夜即新出了一桩命案,只是其中端详,谅你们也不尽晓得。死者乃是后街狗肉铺的刁屠夫,此人素来身强体健,从无甚疾病,却莫名其妙于半夜暴亡,听说其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的伤痕,死者右手落处,书道‘僵尸害我’四个字,字迹比划虽然潦草,可是辨别清晰。”穆双飞和钟月敏面面相觑,心头俱是一震。穆双飞走了几步,摇头道:“不对,不对。”曹甲重笑道:“如何不对?莫非还是诧异僵尸食魂不吃肉么?”穆双飞呵呵一笑,双目精光暴射,道:“这皮重在小庙之中布下邪气,便是要昏迷往来旅人过客,可见那吸吃魂魄的妖怪便要害人,也只能挑拣猎物沉睡不醒之时。狗肉铺的刁屠夫倘若在昏迷中遇害,奈何尚能写下四个字?其中蹊跷,大值玩味。”金算盘听得胆战心惊,双眼蓦然抬头,看见梁上氤氲再生变化,倒好似一个骷髅头瞪着黑乎乎的眼睛瞧着下面,不由惊呼。九华咦道:“金大哥,怎么了?”金算盘吓得爬了几步,贴着另外一根大柱子坐下,颤声道:“了不得,这里很有些古怪。啊!管他什么蹊跷,你我不是要寻第二城隘的下落么,还是早早行动为妙,莫管什么命案了,激怒了那僵尸怪物,可大大不妙也。”穆双飞叹道:“金老板,从种种迹象看来,这僵尸妖怪非但行为举止皆出殊料,且妖法魔力别有旁道。皮重才布下的邪气,咱们大伙儿便成了第一批险些受害者,只恐你我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愿意去招惹它,它却兀自不甘心,非要盯上我们哩。”金算盘急道:“如此什么道理?”钟月敏冷笑道:“看你这草包样子,忒也糊涂。僵尸妖怪在小庙布下邪气害人,便好象你们这些商贾做生意一般,第一笔生意至关重要,好讨个吉利彩头——”不及说完,九华大声道:“金大哥,我们就是它的第一笔买卖咧,做不成,那妖怪便觉得晦气,后面买卖肯定不顺,自然要想方设法害了我们大伙儿,也算得个开门红。”金算盘恍然大悟,脸色煞白,抖索道:“这,这可是天将大祸,如何,如何应付是好啊?”这时“轰隆”一声响,牛奔二的铁锹撞得一物,急忙撇开铁锹,双手探入泥穴,从里面捧出一个类似狼头犬首之物,黑幽幽,阴凉凉,诡异之极,高声道:“曹先生,这就是邪气根源。”九华觉得胸口透不过来,翻身滚了出去。穆双飞、钟月敏等人胸口气血翻涌,几欲呕吐,急忙退后数步,方才好些。曹甲重颔首道:“不错,这就是邪气之体。亏得你是死人魂魄,活人若是直接贴着此物,任他有无修行,须臾就会中得邪毒毙命,便是大罗金仙,也性命难保。所以我说只有牛奔二方能做成这件功德。”九华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忽然问道:“大叔,你说得不对啊,这鬼东西是姓皮的坏蛋埋下的,他可不是活人么?怎么没有死去啊,反被捉住捆成个大粽子啊?”曹甲重脸色陡然显出一丝阴谲森然之色,瞧着皮重,冷冷道:“他哪里是活人?其实就是行尸走肉罢了,自己已死,尚且不觉。”此言一出,那皮重神情悚愕,浑身颤抖,脸色由白转青,双目渐沉灰暗,蓦然张口大叫一声,一口气息扑出,直贯梁上,身体匍匐倒下,再无动弹。

曹甲重眼疾手快,从药篓中摸出一物朝上甩掷,便听得“哧啦啦”一声尖利惨叫,便看一个状若乌龟的黑怪从半空跌落,“噗通”跌落地面,外面被几根甚细蔓藤团团包裹。钟月敏冲至皮重身旁,见之浑身肤色皆呈晦暗颜色,尸斑陡现,果是死去多时的模样,立时骇然。穆双飞一把冲过去,左手拉着九华,右手扯定钟月敏袖衽,疾步往后便腿,喝道:“金老板,离尸体愈远愈好。”金算盘鼓起气力,就这地面翻滚。一瞬间工夫,皮重尸骸膨胀起来,好象大球一般,更加狰狞恐怖,涨至极限,轰然炸开,无数腥臭污水朝四面八方扑溅,教人闻之顿觉窒滞难受。曹甲重又从篓中抽出一根竹钳,将那黑龟钳住,笑道:“你去哪里?既然离开了你主人,便不用回去了,索性做件好事。”牛奔二会意,将手中鬼物朝上扔去,曹甲重亦觑准方向抛出黑龟,两下相撞,立时发出一声巨响,旋即形销骨化,灰飞湮灭,竟不留下丝毫痕迹。所以地上之污水皮肉,都潜入地下,留下淡淡流痕,庙外有风吹过,良久臭味适散。曹甲重拍掌笑道:“非如此,不能除尽邪鬼蛊。”穆双飞惊道:“原来这就是邪鬼蛊法术?我也听说过,然今日方才初见。”曹甲重道:“今日伤了那妖怪一魂,它必大疼痛,少不得还要乘夜再入富贵小镇为恶,以补偿损失的魂魄。”牛奔二笑道:“也亏了先生厉害!此事处理完毕,小的不敢耽搁,就此告辞追赶我家真人缴令。”朝众人躬身作揖,摸出符箓顶在头顶,飞快就向庙外走去,甩开泥土,纵身跳入草丛荆棘之中,脚步渐渐不闻。

第四十六回  风铃响动(下)

第四十六回  风铃响动(下)

夜近黄昏,残阳未尽,昔日繁华小镇此刻却变得冷冷清清,便是龙凤楼亦然门可罗雀,少有客人登门住宿。本有许多寻刺激求热闹之人欲窥觑妖怪景象,可是镇中接连出事,夺命殒亡,他们也变得惶恐不安,纷纷打点行装离开,恨不得离遁愈远愈好。镇中屋舍十分整齐,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有的挂着符纸,有的张贴门神,本该点灯的时刻,皆是藏纳灯火,想必是怕引得妖怪注意,就是门外斜挂的几盏灯笼也颓然萎靡,干巴巴的纸围勉强撑起褶皱,浑无精神。镇外路口处,槐下榆旁,星星点点还存有一些早被荒弃之残垣断壁,大多朽窗歪垂、破瓦衔檐,梁柱周身内外俱虫穴。墙角暗隅,密布着杂草,叶尖发黄,遮蔽处,断断续续传出蛩声虫鸣。一阵风贴着地面起伏吹过,拉动得叶子哗啦啦作响,纷纷飘落。九华忍不住打个喷嚏,慌忙将外衣拉拢,唯恐冷风贯透他那大红肚兜,闹个拉肚子什么的。金算盘激灵灵打个寒噤,胸下忐忑不安。那风过去,草叶又止,静悄悄的,反变得越加沉闷。

钟月敏见金算盘猥琐模样,心下厌恶,喝道:“先前不教你跟来,你偏偏跟来,现在莫不成又后悔了?”金算盘讪讪一笑,道:“人多力量大,我和你们在一起,更加安全,且说了,那庙中有些古怪,我纵然胆大包天,也不敢一个人躲在庙中独处。”便将梁上有气态氤氲之事说出,然后信誓旦旦道:“我决计不是唬诓你们。”曹甲重笑道:“其实无碍,那梁上的氤氲,乃是邪鬼蛊从地下窜出的一些虚无形象而已。邪鬼蛊既毁,其虚影自然不复存在。”钟月敏便问起这邪鬼蛊之法,穆双飞道:“我一知半解的,晓悉不全,还是让郎中告诉你吧。”曹甲重也不推诿,笑道:“所谓邪鬼蛊,便是妖怪将自己魂魄分出一小部分,分别贯入某件极阴物皿和行尸走肉之间。使用之时,那物皿务必迈入地下,续壮阴气,再产生邪息悄悄弥漫周围,而行尸走肉便化为活人,在附近行走,专门用种种手段引来猎物,将之诓入邪气圈中,莫不昏迷晕厥。行尸走肉和物皿之间狼狈为奸,合行蛊害,可是也有弱点,就是最怕彼此碰撞,一撞即殆,适才你们也见识过了。江湖之中,也有蛊物,尤以湘西一带最为神奇,不过因为行蛊之人和蛊物之间干系颇重,有的甚至生死相连,是以懂得蛊法之人,能不用之,尽量少用。”钟月敏恍然大悟,说道:“那僵尸妖怪便是蛊主,物皿和行尸走肉既然被灭,它分出的魂魄必然化为灰烬,所以就要再害人补偿自身亏损,是不是?”曹甲重点头道:“姑娘聪慧,我也不用赘言长叙了。”

钟月敏蓦然想起一事,摇头道:“哎呀!我们去探看那刁屠夫尸体,必要经过守御于外的官兵盘问查剥,若要避开他们,自然乘夜翻墙越户最好。”手指金算盘和九华,道:“他们哪里去得?”金算盘委实不愿意沾惹晦气,深恐尚有妖怪潜伏于受害者房中窥觑待机,心中有些畏惧,听钟月敏言语,大合心意,喜道:“你说得很对。”钟月敏话音陡转,又道:“不好,不好,如果将他们就在外面,碰上过路的妖怪,那可怎样是好?还不张口将他们劫掠了去,回去洗洗弄弄,添作血食?”金算盘愣了愣,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对呀,离开了群,反倒更不安全。”

他心中后悔,便要随着大伙儿一并前去,纵然忐忑不安,好歹胜过仅带着九华却似形单影只一般,孰料才要说话,却见曹甲重从药篓里面摸出两披叶子,嘱咐他和九华一人一片,贴在胸口。又言此物颇有奇妙,能够遮掩形迹气息,不至于被妖怪发现。金算盘死活不依,道:“昔日一叶障目,贻留千古谈笑,如今却要我一叶障妖,岂非是那我小命开玩笑,使不得,断然使不得。”曹甲重笑道:“怕什么,有了此物,休说寻常小妖难以察觉,便是有大妖王几若贴着你身体行过,只要你不伸手触碰它,便是朝他呼口气,它也只以为野风吹袭罢了,决计想不到旁边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物。”九华拍掌笑道:“有趣,有趣。”金算盘兀自不甘心,驳斥道:“既然叶子有这等好处,我便持了它随你们去后街刁屠夫家,那可不是更加安全么?”曹甲重摇头道:“此叶虽然玄妙,然最忌走动,所以你们要受之庇护,唯有站立一处人迹罕至之墙角,静止不动,才得其效。”金算盘哭笑不得,嗫嚅道:“哪里有这般的讲究?”一时进退两难,权衡良久,口舌半晌,眼见得半空悬挂的初月愈发明洁,遂咬牙接过叶子,默默走至左近一处角隅,捡了几块青砖罗列堆叠,坐于上面。九华听明白其中的道理,既然穆双飞、钟月敏、曹甲重皆不肯带自己去,也不吵闹违逆,兼看他“金大哥”可怜兮兮的畏惧模样,便痛痛快快接过另一片叶子,摸了摸腰间的雷鼓小槌,即在金算盘旁坐下。听得街上隐约传来几声喝嚷,曹甲重觑辨片刻,笑道:“那是唐州节度使辖下除妖队在巡逻了,有他们在街上巡弋警戒,这路面上反倒较闭门掩窗之屋内更加安全些。”金算盘叹道:“托郎中吉言,果真这般,那最好不过。”再看那叶子,形状不甚常见,呈半圆阔宽之状,颜色碧绿盈盈,就好象抹了一层清油似的,月色之下,竟能隐约映衬出月牙的翩翩轮廓,心想这叶子委实罕见,说不得确能驱避妖魔鬼怪,忖及于此,胸下跳动方缓,渐觉心安。

后街街巷处,早有官兵守御,七八个成群,各执兵刃防范,但神情惊慌,彼此悄声嘀咕:倘若果真再有妖怪过来,那可怎么是好。有的便贴着符箓黄纸、颈脖间挂上几件佛祖菩萨的开光宝器。有那除妖队过来,便扯住对方闲聊,想要打探出妖怪真相,以为得了这些人在身边,就算真有妖魔鬼怪前来,亦能抵挡一二。那些官兵倒也奸猾,暗道除妖队诸未必就能降伏恶妖,可是于他们拖延妖怪的工夫,自己却能乘机脚底抹油逃走,岂非也是幸事?

穆双飞等人避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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