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脸上死气沉沉,哀亡之相顿显,不过是勉强垂死挣扎罢了。
便在此时,听得半空传来一阵哈哈大笑,道:“哎呀呀,佛家的尼姑子怎么会沦落如此下场。那如来不救你们,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精奈神尼颈脖子尚能动弹,愕然之下,抬头往天际瞧去,十三日的工夫,风铃山的外部结界早已被鹰面龟的寒邪之息给溶化殆尽,一人身披僧袍坐在筋斗云上,双手交互抱于胸前,笑嘻嘻地瞧着自己。和尚背着月光,桥不清楚他的面貌,黑漆漆一团,唯独牙齿甚是雪白,左右上下各有一颗獠牙,依旧尖锐,却杀无煞气,显是早已经印证正果,为佛成祖。便是精昙老尼这般万事不萦于心、性情沉似离渊之人见状,也登时愕然不已,心中暗暗称奇:“这不晓得是那一路的佛爷,距离魍魉邪魅如此之近,却浑然不怕,法力之高,委实三界罕见。”精确老尼此刻醒来,懵懵懂懂睁开眼睛,略微回神,便即惊呼一声:“意切儿,意切儿,你在哪里?”她一咋呼,惊动了不远处的精司老尼,叹道:“师妹,意切小徒不就在你的后面么?”意切尼姑被那蔓条钳住,其困窘形状便和精昙老尼毫无二致,想扭转脖子看个真切,却推不动蔓藤锁链,怒骂了几句,问道:“师姊,她…她没有什么事情吧?”精司老尼叹道:“还没有醒转过来,暂且无恙。”精确老你脸色略释,苦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什么劳什子,竟敢将本姑奶奶的捆缚得象个大粽子一般,喂喂,快些将姑奶奶我放了,否则我生气起来,一把火烧了你这邪秽怪物。”语气言声,和意切尼姑如出一辙。蔓藤锁链如有意识,听她骂骂咧咧,尽皆抖动起来。精确老你呸道:“王八蛋,你们也会生气吗?姑奶奶昔日勤修口德,不想今日还是落得这般境地。我偏要骂个痛快。你们恨我,少我就是,与其他人不相干的,快些将她们都放了。”精司老尼眉头微蹙,本想劝说她几句,不可违了嗔骂之戒,转念一想,此刻大伙儿老老少少都被禁锢山中,又畏惧又愤怒,便是劝她,她必定也懒得遵从,听精确老尼指天点地泼辣起来,于是喟然长叹,闭目不语。裹着精确老尼的那团灰蒙蒙光球倏忽声响,有伸出一条蔓藤,朝她嘴上卷曲,谁卷得严严实实,不妨精确老尼使了性子,浑无旁顾,张嘴咬住了那蔓藤的“颈脖”处,怎么页不肯松口。
精确老尼尽可能高声道:“请问空中的佛爷,怎么称呼?我们被上古巨兽邪气所困,委实动弹不得,还请瞧在都是佛门弟子的份上,救了我的弟子和本庵的贵客。”那人又是嘻嘻一笑,道:“不敢,不敢,佛爷爷我——”说至这里,他忽然就在那云头上翻了一个筋斗,然后重又端端正正坐好,道:“我可不是占你们老姑子的便宜,我年岁极大,就是作你们的太爷爷,太祖爷爷也绰绰有余。我叫做息斗,虽然从如来哪里得了一个封号,成为诸天大佛,却听调不听宣,是个野佛。你个小姑子,看起来忠厚老实,其实也存狡猾,什么叫我救下你的弟子和你风铃庵的客人?难道我会因此撇下你不成?可见你是个的了好处却不愿意欠人情的。小女子心胸计较,做了尼姑,修炼了几十年,还是难改本性。”精奈神尼被息斗和尚嬉笑责备,不由羞臊得满脸通红,恭敬道:“原来是不平佛息斗佛爷,弟子被困束缚,不能见礼,还请佛爷赎罪。”精司老尼亦道:“不平佛爷,此刻目下就有不平之事,还请佛爷搭救。”息斗和尚哈哈笑道:“好,好,我倒也看看这老乌龟有什么了不起的。何况我收了三个囚犯,正好使唤使唤他们,动动筋骨,变得憋坏了。”说完话,手一扬,扔下三个布袋,那布袋落在地上,各各发出“哎唷”一声,兀自尚在蠕动,显是里面关裹了什么活人。
息斗和尚拍拍巴掌,却看那三个麻袋陡然竖立了起来,歪歪倒倒,你撞着我,我碰着你,里面兀自传来惊呼:“哎呀,咱们怎么自己站了起来?我…我也不曾挪步,却自己蹦跶起来!哎呀呀,哎呀呀,要摔倒了”、“三弟,你腿不好,当然就站不稳了”、“我腿不好,可轻身功夫高明得很,否则九王爷如何会舍得花重金礼聘于我?难不成我连站立都不行了?二哥说话就是荒谬”、“别闹了,且气沉丹田,运用千斤坠的工夫,稳住身形”、“大哥说得极是”只是袋中三人无论怎么运气,便是吃奶的力皆用上了,那袋子还是如墙头的杂草一般,随着往来风息东摆西摇。精奈神尼看得真切,原来背后都是那息斗和尚在搞鬼,这猴佛爷促狭胡闹,口中念念有词,挤眉弄眼,抓耳挠腮,但见那三个麻袋忽而横行贴地,忽而倒栽洋葱,忽而窜窜跳似竹笋节节高,忽而似蹦跶跳蚤上下跑,心想:“听闻息斗佛爷爷法术虽高,如来佛祖亦敬重他三分,可是却天性顽皮烂漫,不拘俗套,不受繁文缛节,今日见之,果然名下无虚。”
息斗和尚瞧得开心,哪里还管什么救人?一只手撑在云头上,屁股稍翘,哧溜溜便在原地画了一个圈,那麻袋亦随着他的身形旋转起来,彼此碰撞“砰砰”有声,里面又道:“大哥,刚才不是我撞上你了吧?你那铁头硬功天下无敌,我这脑袋碰上去,却磕了一个大包”、“二弟胡乱说话,你我结拜多年,何曾看见我练过什么铁头功?刚才你是顶着我的膝盖了。休说你的脑袋撞了个大包,我这膝盖现下多半也肿了,虽然不能伸手触摸按摩,可是火辣来地难受。”“哎唷,唉哟”、“我是三弟,刚才撞到大哥还是二哥?”“不是不是,他狗日的这袋里有什么倒刺,适才扎了我一下。”“哎,我又撞到什么东西了?不对,不对,那玩意儿硬邦邦的,多半是石头或者大树。”正是乱成一团。
息斗和尚拍掌大笑,他火眼金睛,见精确尼姑瞪着一双眼睛怒视自己,搔搔头皮,笑道:“有趣,有趣,你这女娃娃恨我见死不救是不是?可惜嘴上被那油条压着,说不出话来。你和你师姊不同,乃是个性情中人,怎么就作了尼姑子咧?你要是脾性上来,可是连佛祖都干骂的。”精确老尼嘴不能张,鼻头重重哼了几下。她心中兀自挂念意切尼姑的安危,毕竟大伙儿受困球中十余日,身体俱衰弱得紧。精司老尼有气无力,幽幽叹道:“佛爷爷,精确师妹虽然脾性暴躁,有时候…有时候骂骂咧咧,可是如何敢骂佛祖?”息斗和尚哈哈笑道:“你心地慈厚,却未免有些迂腐,倒也是个好人善尼。你不知道,非是吹牛,我和尚的一双火眼金睛乃是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经过七七四十九天方锻炼而成,成佛之前,便能仰观天宫,俯视地府,当年天帝瞒着他老婆王母娘娘、悄悄在那霞绡云幄里和仙女大行云雨,我都瞧得清清楚楚。成佛之后,慧目极远,更是能遍阅诸天玄法、大千奥妙,要读窥人心又有何难,简直是易如反掌也。这女娃娃更有趣,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直肠子豪爽性格,便是常人瞥看一眼也能窥破她的小念九九。”他一口一个女娃娃,激恼得精确老尼满脸通红。精奈神尼急忙劝道:“师妹,佛爷爷也不知活了几千几万岁了,他叫你女娃娃,也是理所当然的。”精确老尼心想:“叫便叫罢,怎么还不动手救人?却在这里胡乱呱噪,难不成等大伙儿都气竭神消困死了,你才去寻那阎罗王大殿,将咱们都拉回来么?”
息斗和尚其实说得一点儿也不错,此刻她心中火气甚旺,休说是他“不平佛”坐在云端,便是那释迦牟尼亲自到来,若只动口舌,不施援手,精确老尼还是一样要戟指破口大骂的。息斗和尚又道:“其实如来那老儿也不怕人骂的,他凡事空空,不愿着相,你赞扬他也是空空,你唾骂他也是空空。我也如此,嘻嘻,你对我恭敬,我不在乎,我骂我混蛋,我也浑无恚怨。”精奈神尼愕然一怔,忖道这位猴佛爷看似玩世不恭,出口随意嬉闹,但是所言所说,皆颇有道理。自己诚心礼佛,按照佛家宗旨修行办事,便是踏上了佛家金光大道,要是执拗于种种规矩,迂腐呆板,其实反偏离佛旨。
却听息斗和尚又笑道:“女娃娃,你以为我不救人,我偏偏就要救人。你瞧好了。”伸手朝那三个麻袋凌空一指,袋口的绳索顿即开了,三个汉子从里面扑了出来落得个灰头土脸、鼻青脸肿。其中一个大胖子怒道:“什么佛爷爷,老子我河洛三英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你想待怎样?”息斗和尚眼睛一瞪,呸道:“臭孙子,还横得很啊,当日在那些狮虎兽面前怎么吓得屁滚尿流的?你再惹毛了老子我,即刻变出一个真的狮虎兽出来,跟你好好耍耍,你信不信?”另一高个汉子慌不迭拉了拉胖子的袖子,低声劝道:“大哥,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位佛爷爷法力高强,咱们在他面前可不就象只小蚱蜢一般?殷勤,殷勤。”胖子咽下一口气,很恨道:“你…你想怎么样?”息斗和尚倒似对那高个汉子颇为赞赏,手拈着颌下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道:“好,好,你这小子识时务,擅投机取巧,迟早比你大哥混得开。”
第十六回山崩地裂乱斗无疆(下)
第十六回山崩地裂乱斗无疆(下)
他自说出一番情由,原来他在天空腾云而来之时,运展神目,发现那鹰面龟身体深陷于大地某处凹槽之中,上面被厚厚泥土覆盖,虽然山根和周围大地弥合甚紧,但是却在山根外围留下好几处气孔,能够直达地下巨兽颈脖、肋下和腿部各处。若能有人提着黄粱珠从气孔而下,将此宝贝放置于鹰面龟身上,此物便可散发出催眠氤氲,令那巨兽的老祖宗重新入睡。而算来算去,唯独河洛三英最是合适,能够携带黄粱珠完成这般重任。那黄粱珠本是东岳大帝的一件宝物,后来被息斗和尚偷了去,纳为私藏。东岳大帝三番五次讨要不得,又得罪不起息斗佛爷的无赖嘴脸,只好怏怏作罢。
河洛三英听罢,无不面面相觑,待看清楚周围诸多情形,自以为钻入大地气孔,必然是九死一生,非也非也,说不得是十死无生,便是腿也吓得软了,心想:“看什么玩笑,那就是通往十殿阎君家的通道,真要进去了,断无复生之理。去不得,去不得。”胖汉子本就在麻袋中吃了不少苦头,他脾性愈暴,忍耐不得,再也忍耐不得,大声道:“你这和尚,好没有道理。若要取我等性命,便痛痛快快说出来,怎么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折腾人啊?你要杀就杀,麻利些,大爷绝不害怕,皱皱眉头不是好汉。”话音才落,便看息斗和尚长袖一摆,从中甩出一个东西,遇风见长,瞬间化为一头猛兽,张口将他吞了下去。其余河洛二英眼巴巴瞅着他们大哥就这样被吞了,只吓得魂飞魄散,“啊呀”一声跌坐在地上。
但见那兽极长大的,看似如虎,却又象狮,斑点累累,毛色苍黄,体型之庞巨,却远非那寻常的猛虎雄狮可以比之。口大如斗,獠牙森锐,暴怒之下,犹张得更为广阔,赫然便是狮虎兽。原来当日河洛三英奉了九王爷之命,跑去庙中夺取神器日月禅杖,殊不知那物乃是息斗和尚素日里打架的兵器,禅杖放在案台之上,自己却在帷幕后打坐睡觉。三英成了山贼,息斗和尚便存心耍弄他们,幻出无数的狮虎兽扑出,纷纷攘攘若要取他们为食,待他们吓昏过去,遂笑嘻嘻将他们关在庙下地牢之中,每日搬运其中的尸骨。其实那庙本是一座凶地,专门闹鬼,那鬼又颇能耍使一些手段,愚弄无数善男信女,既得了香火,又将这些百姓摄入后殿,烹饪熏烤制成食物,吃完的骨头便累积于庙下殿坑之内。那些冤魂莫名惨死,久久不能安歇,形成千丈高的黑云气瘴拔空而起,笼罩方圆数里之地。群兽避之,鸟雀不过。息斗和尚云游四海,到处玩耍,远远观之这么一股怨瘴,深知再不化解,日后恐伸出巨魔怪物,为祸人间,于是便驾云来到庙中,诛灭了害命的罪魁、凶煞的祸首,再诵念超度经文,大讲极乐之妙,替那些盘庚此地的冤魂解脱枷锁,送它们进入地府鬼城,嘱咐判官阴吏好生安顿方罢,也算是做了一桩极好的功德。只是那庙下尸骨如山,该怎样清理?他若运用法力,又恐不慎受了臭尸烂骨的熏污,正为难时,偏偏送来这三个人物,于是便用锁链套了他们,棍棒逼迫,让他们带上药草熏过的面纱,披上药水浸润过的长袍,全身遮掩,将尸骨搬运至庙后断崖出的大坑埋葬。辛苦了十三日夜,方才挪得干净,千余尸骨都埋殓于大坑之中,上面起了坟头,立了冤枉碑。那息斗和尚盘算下一步该往哪里去?蓦然脑中灵光一闪,惊悉故人之子和本门尼姑皆有大难,不敢耽搁,便用三个麻袋裹了河洛三英,提着日月禅杖,径往风铃山而来。现下那河洛三英的老大不听话,他便幻出一只狮虎兽,囫囵吞枣,将那家伙给吃了。
河洛三英的老二、老三分别唤作高顺民和彭晓,眼见得他们大哥田园彰陡然被吃,登时吓得魂不附体,颤巍巍抖动片刻,纷纷匍匐在地,磕头道:“佛爷爷饶命,你要我们去上刀山、下火海,万劫在前,也绝不退缩。”息斗和尚笑道:“此桩任务不过是有惊无险,你们大哥看不开,罔顾本老爷的劝告,结果丢了性命,其实太不划算了。我再给你们找一个搭档,你们去完成人物,我自然放你们回去,有本领,便再入九王爷府寻觅荣华富贵就是了。”说完话,从袖中甩出一物,原来又是一个麻袋,然后便看一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被轰了出来。此人方才从草丛爬起,但见眼前寒芒闪烁,急忙朝旁边来个驴打滚,动作倒也十分敏捷,反手一抄,便将那物什捏着手中,却是一柄八瓣莲花锤。高顺民和彭晓只瞧得瞠目结舌,大声道:“断不会错的,你…你是江湖大枭杏虎头。你…你没有死?”
那人果然就是当年的江湖恶人杏虎头,听得高顺民和彭晓发问,他浑无理睬,只是噗通跪倒在地,对这云头的息斗和尚磕头道:“师父,您老人家请我出来,也不打个招呼,却摔跌得我鼻青脸肿的。好在徒弟我皮糙肉厚,摔不坏,跌不烂的。”息斗和尚呸道:“我要你出来就出来,还打什么招呼?难不成师父我老人家要你做点事情,还得专门修上一张大红帖子,书道什么‘拜请贤徒弟杏虎头亲启’么?”杏虎头搔搔头皮,讪讪笑道:“哪里,哪里,师父但有什么吩咐,小徒莫敢不从之。只是师父乃是高人,做事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徒弟又偏偏比较愚钝,生怕难以揣测师父的心意,反误了您老人家的千秋伟业、昭昭宏图。”息斗和尚咧咧嘴,哼道:“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眼角一翻,瞥瞥他的邋遢模样,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喟然道:“你瞅瞅自己的模样,便是修行,也该稍事打扮,你又不是江湖丐帮的花子,奈何却比花子尚要这个,这个——”“这个”了半日,憋出“龌龊”二字。杏虎头拍袖掸灰,笑道:“我这也是保持天然本身,不搞那些虚假装饰的什么玩意儿,待完成了师父交待的任务,我胸中骄傲,再好好洗个澡清爽不迟。”问了那高顺民和彭晓的身份,眉头微蹙,道:“原来是九王爷请来的豪客,他要我师父的日月禅杖做什么?哦,此人心怀叵测,虽位极人臣,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可是犹未称足,尚觊觎九五至尊的皇帝宝座吧?日月禅杖乃是神器,便是到了他手里,只怕他也运使不得。”息斗和尚叹道:“你这劣徒,如何说话比师父还嫌唠叨?我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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