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动弹不得,只好听凭它们摆布了。哄哄猪微露厌恶之色,冷笑道:“不错,你们那些本领岂是人人皆会的?在下愚钝,就是修炼一辈子,也决计学不能这男女雌雄互变之术。嗯嗯!休说这位牛鼻子是雄体,他就算是女人,只看如此模样身段,老子我也是要逃婚的。”群妖哄堂大笑,道:“就是,就是,要娶老婆,还是那圈中的几个小尼姑子不错。”群尼又羞又忿。意真尼姑对精奈神尼道:“师父,它们好生无礼。”精奈神尼淡淡道:“乖徒儿,污言秽语,过耳乱风,不用理会。”旁边一个缁衣老尼怒道:“便当它们放屁罢了,屁是臭的,岂能香嗅?这些妖怪以前都是山间的野兽,整日粪尿堆中打滚睡觉的,还能指望它们有什么好哩?”此言一出,便即若捅了马蜂窝,众妖怪大声呐喊,喝道:“这老尼姑是谁,敢说咱们是粪尿堆中出身的?杀了她,将她填入咱们的肚腹,五脏庙中转上一转,看看化作怎样的一滩屎尿。”红点龟使将剑锋横转,透过雪亮的剑刃瞧着自己的模样,腰肢扭动,扁扁嘴,叹道:“我的确不是妙哉,妙哉,那是你不要我,便是咱们输了
言罢,但闻鼓声轰轰,巨沉喧嚣,群妖一声吆喝,本因哄笑取闹而散迭的阵法瞬间齐整,黑旗左右分开,飘飘赫赫之间,听得若千万骏马忽律律长嘶,中间倏忽闪出一条道路。两个赤膊上身、遍体黄毛、目色惨绿的貉子妖怪腰悬大鼓,手执两根大小头棒槌,一边敲击,一边哇哇叫嚷,走在最前,足下步履看似蹒跚,好象喝醉了酒一般,然一步一踏皆十分稳当。它们引出一队小妖怪出来,但见“目色皆张尽古怪,眉颜俱开数稀奇。高矮胖瘦逞参差,红毛碧发似苍枝”,中间夹杂扛着四五面旗幡,随风抖颤,上面书到“先锋营”、“敢死队”、“冲锋虎卫”等字样。哄哄猪长叹一声,提着兵刃退避旁侧,拨开树枝,靠着崖壁静静默觑,又不时朝中山风铃庵的方向眺窥,似是在盘算什么主意,却举棋不定的。
貉子妖双臂抡动,更添疾猛,鼓声如雨打芭蕉,声势骇然。先锋营百多妖怪精神振奋,你推我搡,分散开来,没有一刻安定的。先前那缁衣老尼怒道:“怎么着,又拉出这么一群小丑来显摆么?我们佛家法力广大无边,稍稍运使些降妖除魔的手段,还不将你们压卫齑粉肉酱,到头来,还是臭烘烘的一团模糊。”原来她也颇懂得一些法术,喝骂之际,搬弄咒语,便看如伞结界的前面落叶,浑身上下发出白光,盘绕扭曲几下,尽皆跳起,然后“沧啷啷”声响不歇,好似发水的苦参紫菜,朝外努力撑张,不及片刻,便化成数十块摩衔踵接的大石头,嶙峋参天,堪有巍峨之姿。
先锋营群妖怒道:“这臭尼姑是瞧不起我们怎么着?如此山壁虽然高耸,可是不能移动,我们连风铃山这般高山都能爬上来,难不成还会被死石阻拦吗?”却不知缁衣老尼修炼的本是幻石成山、山转形圈之术,运使得法,树叶幻为山石后,便会足下挪移,继而盘成一个圈子,将敌人困于山圈之中,然后石壁向内挤压,顶头似花瓣收合,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笼子。敌人在其中虽不至即亡,但想要轻易摆脱法阵,非要费上偌大的一番工夫气力不可。只是缁衣老尼多年来修炼此术,尚未到达高深精奥之地步,所以那树叶幻石之后,石头虽然庞巨无朋,可是却运动不起来,更毋庸说盘成一个圈子,将先锋营的百多妖怪抱陷其中了。
妖怪叫嚷之间,扑纵而至,彼此照应,正是南作北合、东呼西应,顺着那幻化大石鱼贯攀登,它们本就是野外凶怪,每日行走高崖峻岭、深沟河堑如履平地,这些石头自然不放在眼里,不多时,便从石那边翻了过来,纷纷站定于圈外,或张牙舞爪,或手执刀斧,虎视眈眈,跃跃扑打。缁衣老尼长叹一声,大感挫折,士气萎靡,那法术自然就破了,“扑哧扑哧”数响,石头依旧变化成树叶,上面破烂不堪,都是适才被妖怪爪子给挠的。两只貉子妖怪齐声大吼,鼓声震天,先锋营诸妖皆张开血盆大口,猛然弹跳而起,身在半空之中,疾扑击下。
精奈神尼叹道:“闲时不谈轻与空,事若急切心沉土。闲时不谈虚飘渺,斗阵相争更难悟。”施道人暗道:“这是什么话,谈‘轻’谈‘空’,谈飘渺虚无。哦,是了,此乃佛家的偈语。我道家和佛家都是出家人,不过我们尚能入世,不过讲究顺其自然,清静无为罢了,可佛家全然出世,以为世事无常,人物红尘,皆是过往烟云。等等,连过往烟云在和尚尼姑的眼里,或也是空的吧?若一切空空,那婴儿还降生于这世界作甚?其实空本不空,非要强调什么空空,反倒显得十分虚玄。哎!释迦牟尼割肉饲鹰,舍身喂虎,虽然是大慈悲,据说也是脱却臭皮囊的方法,但是那老鹰和老虎不也是臭皮囊吗?何必又为了这两幅臭皮囊而伤损自己的臭皮囊?要说伤损自己这副臭皮囊不打紧,那么鹰虎那臭皮囊饿死又有什么干系呢?反正不都是空空吗?”
他兀自胡思乱想,却看圈中的群尼顺着精奈神尼的口风便念起了什么法咒,那咒语从嘴唇而出,皆化为历历分明、赫赫醒目的有形迹之物,随风长大,便朝半空纵跳的妖怪撞去,稍一贴身,便即撞得粉碎,“啪嗤”化为空气。说来也怪,那些妖怪但凡被咒语碰上,登时觉得身沉体重,什么爬云踩风之术都不管用了,环腰绕足好象被一块大石头捆缚住,“唉哟”惊叫,见往地上摔跌,砸出百余坑穴。待它们哎哎唷唷地爬起来,莫不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哄哄猪得了调侃之资,索性双手叉腰,昂首挺胸,大声笑道:“伙计们,这可是奇怪得紧了。”本阵大队中有妖怪料他必要调侃,于是故意问道:“有什么奇怪的,你说出来让我们大伙儿听听真切。”旁有小妖知道哄哄猪要说的话,便欲抢先说出,却被同伴拉扯袖子,低声道:“你别闹,让它说就好。”果然,哄哄猪冷笑道:“这还不很奇怪吗?你们瞅瞅,咱们先锋营平日里不是总说自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吗?说得多了,久谣成真,咱们也自然就相信了它们。狗日的,可是现在却连一群尼姑子也打不过,羞煞人了。现下观之,咳咳!以前多半是大言炎炎,胡吹大牛了。”那敢死队妖怪闻言,勃然大怒,骂道:“你个黄狼野妖怪,专门放屁,我们先锋营兵卒个个骁勇善战,从来对敌斗阵,都是摧枯拉朽、其势锐不可当。这一群尼姑玩弄些花样狡猾,毕竟不能使刀弄棒的,岂会成为咱们的绊脚石?可笑,可笑。”言罢,顾不得浑身淤血肿痛,提着散落的兵刃就扑至如伞结界之前,你一刀,我一枪,横拖斧钺,竖戳矛戟,纷纷逞威耀恶,极张凶狠态势。
只是那群尼结成的圈子非比寻常,被刀斧加身,却若有层层的罡气牢实护罩,不及近前进寸,便即从内里朝外掀起一股股气息浪涛,明明无水,又不近江河湖泊,偏偏可见许多粼粼波纹。先锋营妖怪尽皆咬牙切齿,喝道:“这一堵墙壁委实古怪,可是咱们非得破开它一个偌大的缺罅不行,否则有什么脸称为敢——”后面“敢死队”不及出口,结界气息若骇浪推出,拿捏不住身形,俱惶怖惨叫,被弹了开去,轻些的被推开二三丈,重些的直撞向本阵黑棋处。
意真尼姑瞧得开心,她乃年*儿家,青春豆蔻、喜乐无忧的年华,瞧得群妖似秤砣般翻来滚去的,大是有趣滑稽,不由拍掌雀跃,笑道:“好,好,看你们还敢吹牛。”歪着脖子想了想,道:“你们不是敢死队,是吹牛对才是。”笑声未落,忽觉眼前一闪,从对面射来一根利矢,箭头锋锐无比,破风穿雾,顶头点点寒芒赛星,疾朝自己飞来,不由得花容失色,顿时吓唬得脸色煞白。却见紫目鬼使双眼精光暴射,冷哼一声,早已经斜身飘出,堪堪挡于意真跟前。他身法步伐虽不及红电鬼使快,但这一下委实迅捷无比,毫不迟怠,身出臂举,手腕轻轻抖动,长剑便绕开一道曲弧,“咔嚓”将那箭矢斫为两截。其实此箭不过小妖暗算,绝然穿不透伞状结界的,只是来得仓促突然,所以意真尼姑未免张皇失措,而紫目鬼使亦然不及细忖,挺身扑出救援。意真尼姑惊魂未定,此刻安歇稳顿,长长抒了一口气,不知为何,羞臊得面红耳赤,脸上的云彩好似六月的火烧云一般,胸口就好象有数十只小鹿调皮地跳来跳去的,突突不止。她看看紫目鬼使,垂首不言,然后忍不住又抬头瞅瞅他,低声嗫嚅:“谢谢你,你,你对我——”只是声音甚是低微,除了她自己,旁人谁也听不真切。
先锋营群妖先自挫了锐气,恼羞成怒,皆鼓足浑身气力攻伐扑戕,恨不得即可就打到几个尼姑子,也好挽回一些颜面。本阵大队的妖怪势众力厚,可是偏偏不懂得守望相助、彼此提携,也都是幸灾乐祸,莫不捧腹嗤笑,这些笑声传入先锋营诸妖的耳中,燎燎如烈火烹油,更是焦躁难安。貉子妖怪连敲大鼓,槌下声腾,催促得它们将圈子团团围住,刀斧齐举,砍斫不能的,索性就张开大口咬噬起结界墙壁,正真群丑百态,不能一一而言。
四鬼使持剑盘布圈外,得了精奈神尼护持,伞状结界顺着四方探出是个角来,那四个角随风化作四个圈子,将四位鬼使兄弟抱在其中,刀剑不易穿透,且不会约束华山鬼使的行动举止。它们得此倚仗,精神大振,与蜂拥而上的青面红发、獠牙拱角的妖怪战于一处,浑无骇惧,彼此交叉穿往,搬招递式,各逞威风。话说回来,四鬼使虽然各有所长,法术也有些造诣,但近身贴战的打斗本领其实无甚高强,因此与那些妖怪对手纠缠对拆,一时半刻之间,倒也不分胜负。
施道人被十数妖怪所迫,右手持剑,左手探符,一边抵挡,一边后退,将至于某处葳蕤枝叶之后,才得空口年咒语,将符纸推出。那些符纸化作虫蛇毛蛰之物,便向群妖袭去,如此变出不意,闹得那些妖怪莫不手忙脚乱,慌不迭朝后面退撤。施道人缓过一口气来,长剑横胸,摆好架式,伸手再往袖中探摸,空空荡荡,原来他带着的多少符纸早已用完。偷眼从缝罅朝右侧望去,却见那面艳胜桃的穆双飞双手抱臂,高高立于枝桠上,前面又红花绿叶成团遮护,后面倚着树干靠立,屁股上垫着一个桩子,神情悠闲之极。施道人微微摇头,不由有些失望,暗道:“他虽然来了,可是不曾出手,却不晓得这半妖的本领究竟怎样?啊,是了,我看他态度从容,想必是非要等到急切之时才会救援,否则留在这里做什么,单单看热闹么?”转念又一想:“红尘俗世,欢喜看热闹而不襄助的人十之六七,还少了吗?只盼他不会是如此之人才妙。”
他心情阔达,素来荣辱不惊,处变泰若,是以在天镇观中得了“哈哈真人”的绰号,半是师兄弟们和他玩笑揶揄,半是同门对之性情深表敬仰。然此时此刻,这风铃后山被大群妖怪聚集侵扰,观之黑旗猎猎,阵法严明,足见是有谋划有组织而来,绝非是山野的乌合之众纠合胡闹,可知情势之危赫,那是怎样言急皆不为过的,心中苦恼烦闷,却笑不起来。
适才幻叶为山的缁衣老尼陡然大声嚷道:“庵主大师姐,咱们年轻之时,师父她老人家不是传授给我们一套天干地支阴阳互合*么?此刻不用,更待何时?”另一位缁衣老尼精司摇头道:“精确师妹,师父传授如此*之际,说得分明,非要你我六位师姊妹同时操持方可结效。精华师妹于年前圆寂,六人只剩下五人,哪里能够施展?”精确老尼道:“不妨,庵主大师姐法术修为远在你我之上,精华师妹的那一份,大可由她补上,况且运用天干地支阴阳互合之法,不会伤损咱们此刻多闻伞结界的完备齐整,何不乐得一试呢?”施道人见一个小妖怪绰刀扑来,气势汹汹,急忙朝树后躲避,那妖怪收势不住,“噔噔噔”从树旁掠过,被他反手一剑击出,不偏不倚,贯穿肋腹,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浑无动弹。施道人拔出长剑,就着那妖尸擦拭刃上的血迹,暗道:“原来这结界乃是多闻伞结界,撑持起来,果真和那北方多闻天王魔力海的宝伞甚为想似。佛家结界,一脉相承,都是厉害得紧的。”甫觉身后靠着的是一棵极大的青松,松中倚枝建筑着一座修行打坐的小草台,想必长久无人在树上草台修行,皆有破落不堪了,与青松孤直相衬,更兼周围垂幔红云,愈发显得清冷寂寞。穆双飞不知何时悄悄来到了草台之上,笑嘻嘻地朝下观战,又朝施道人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其手上的长剑略摇指点。施道人低头观看,原来开始擦拭得不是很干净,尚有一些妖怪的血渍贴着剑锋,于是顺手从旁边摘下一片叶子,滑擦了几下,干净是干净了,可是剑上的血腥恶臊之味不易散去。再抬头看时,那穆双飞又跳到了另外一棵梧桐树上,头上的银发为阳光所映,金光闪闪,明艳异常,果如一只金凤凰般栖于梧桐巢宫,只待百鸟朝拜。施道人见他往来自若,悄无声息,似一阵风来,似一阵风往,俊逸潇洒,对之风姿页不免暗暗夸赞羡慕。
那边华山四鬼使开始绕着多闻结界跑步游斗起来,相互转换位置,我退你接,你撤我进,但见四人步伐愈来愈快,道袍点点化成袍带条条,剑华吞吐,寒门迷离,锋锐疾点。群妖初时有些不知所措,听得貉子妖的大鼓,登时恍然大悟,也顺着鬼使的步伐奔跑起来,各各脚力极强,如影随形,摆脱不得。华山四鬼使本想借助奔跑之势将敌妖的本人磕碰绞断,此刻见先锋营妖怪应对得法,大感无可奈何。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回 横来纵往 各逞风流争高下(下)
第十回 横来纵往 各逞*争高下(下)
精奈神尼听精确老尼建议,尚有些踌躇,把眼往另外一位老尼精顿瞧去。精顿老尼想了想,被精确老尼迅言催促和精司老尼婉言劝之,微微颔首,叹道:“庵主大师姊,师父当年传授你我此法,便是预防若今日之事。群妖野性燎燎,性情残忍暴戾,风铃庵要是被它们玷污,后果不堪设想,事已至此,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未尝不可行之。”
精奈神尼无可奈何,且观之场中的情势,愈发凶险纠葛,圈中年轻女尼脸色惶怖分明,忖道:“师妹说得不错,要是被妖怪得逞,门下诸尼被它们吃了事小,说不得年轻之辈还真会被它们给强暴凌辱。”遂打定主意,横下一条心思,遂将乌黑塞漆、炫色闪烁的佛珠高高举起,左右绕圈摇摆得数下,卡啦啦作响不歇,作了一个预备起阵的手势。
精字辈老尼脸色凛凛,皆不敢怠慢,随着她摇身念咒,那经文诵起,皆是其余灰袍诸尼从未听说过的。意真尼姑见一位妖怪飞身跃起,尚在空中,袖中即甩出一条长长的链子锤,那锤头是个铁打铜铸的骷髅头,眼洞森森,径朝紫目鬼使冲去,登时颜色陡转,“哎呀”惊呼,急道:“你…你小心啊。”话音才落,却见紫目鬼使右足斜踏大步,沉肩拧腰,让那锤头从旁边穿过,反手一剑刺出,正铰在那链子上,顺势挽了一个剑花,缠牢了,猛然朝后扯拽。那妖怪收势不及,就像断线的纸鹞子撞在一颗大岩石上,顿时摔跌得脑浆迸裂,死于非命。意切尼姑吓得胸中砰砰乱跳,但觉额头冷汗涔涔,心想:“幸好被躲过了,要是他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如何是好?”见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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