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允和绣文、晚香都是彻夜未眠,早早就起了,这时候已经坐下了。晚香见他们走过来,立刻站了起来叫了一声:“二爷、二奶奶。”
沈仲凌点了点头,看也不看她一眼。两人坐下,众人怀着心事安静地吃到一半,沈伯允缓缓道:“二弟今天还好吧?”
沈仲凌手上缠着纱布,只能握着勺子,听他问起,便放下勺子,毕恭毕敬地回答:“昨天让大哥担忧了,以后不会了。”
沈伯允点点头。
这顿饭吃得只剩下筷子碰到碟子、勺子碰到汤碗的声音。明明是珍馐美馔,可却是味同嚼蜡。
这边家宅总算是平静了,梁莹莹想起那“补药”的事情来。她突然觉得齿寒,什么样的人,会给自己的太太吃这样的药?心里是不太相信的,又把剩的那包药拿出来,找小秋去药铺里问问。这一问她更是觉得背凉,果然是凉药,是不想让幼萱有身孕的药。
她和幼萱还有几年的同学情分,却又不知道她家里到底是有怎么样的一番暗涌,不便明说。思量着这事情既然知道了,总要点拨点拨她。于是打了电话给幼萱和那两个女朋友,约在一处打小牌。
麻将打到八圈,唐浩成从外头回来,客气地过来跟她们打招呼,对着幼萱言语间也是一派的温柔体恤。他看见明月给几位小姐端了燕窝粥,便问她:“太太的药喝了吗?”
明月恭敬道:“正在熬。”
梁莹莹的心里就泛着冷气,突然觉出男人的可怕之处来。又打了几圈,明月又端了药过来。梁莹莹眉头皱了皱,偷偷伸了脚出去。
明月捧着绛红漆木的宽托盘,没留心脚下。刚靠近桌边,正绊在梁莹莹的脚上,一个踉跄就把药打翻在麻将桌上。几人都是大呼小叫地从桌边跳起来。
幼萱怕惊吓到梁莹莹肚子里的孩子,忙过去问她有没有怎么样。看到她衣服湿了一角,掏出帕子一边给她擦着,一边数落明月:“你这丫头越大越调皮,万一烫着梁小姐,仔细你的小命!”
明月手忙脚乱,又带着委屈。幼萱向来是个好脾气的,这样的重话是从来没听过的。但幼萱话虽如此,语气却并不算太重。只是怕梁莹莹有什么意外,她这个丫头到时候逃不过一顿重罚,所以先自己数落她。
梁莹莹哪里看不出来,心里更是一阵唏嘘,这样心地善良的幼萱,背后却被自己的丈夫算计。又想起沈家那一摊烂事情,想想父亲虽然有三个姨太太,可都被父亲管得老老实实,谁敢挑头玩花招、弄手段?虽然她从小就不喜欢她们,但那些姨太太却从来都是乖觉不敢造次的。
这个晚香,一进门就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她出身青楼,虽然没接过客,可梁莹莹并不相信她不知道“凉药”的事情。原只当她年纪小,又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村丫头,谁知道心计这样深?
梁莹莹真是后悔把她弄进门,可是不弄进门,她在外头一样能翻出风雨。她当真小瞧了她。
又想到沈仲凌,他把他的爱都给了傅婉初,把他的宠都给了晚香,她得到了什么呢?这样的钟鸣鼎食的大家庭背后是利益交错,夫妻之间难道是注定没有真情的吗?看着眼前的幼萱,心里难免生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哀。
梁莹莹拉住幼萱的手,微笑道:“你别紧张,不碍事的,别吓着她。”
明月在一旁听到她那样说了,心里总算踏实了,只能道:“我再去给小姐煎药。”
梁莹莹拦了明月,转过来对幼萱道:“你今天就别喝了吧!我最近看了篇杂志,说补药吃多了也是会坏身体的,不如五谷杂粮慢慢养着。你看,吃了这么久都没什么起色,怕是方子不好使,不如找个大夫换个方子?或者看看西医也是好的。
“上回我父亲的四姨太也是病了好久,喝了多少药都不见起色,眼瞅着病得还越发重些。最后让父亲拖到西人的医院里,打了两针就好了。回家找人一看药方,才知道是大夫弄错了,把人家的方子开给她了,气得四姨太带着人把人家的医馆都给砸了。”
大家听了都跟着笑起来。但梁莹莹虽是笑着,眼睛却牢牢盯着幼萱,眼神无比恳切。幼萱是个玲珑心肠的人,听她这样一说,心头就是一悸。却也不说什么,也是跟着笑,在她手上拍了拍:“听你的,今天就不喝了。”
韩朗陪着方岚到她二哥方奕林家去喝小侄女曼曼的满岁酒。
方奕林的夫人是警备司令部一个副部长的女儿,两人是留洋时候认识的。在国外私自就注册结婚,这很让方岚的母亲不高兴。
方轩林抱着独身主义不从军政,已然让方夫人伤透了心。好不容易这个二儿子走了仕途,却又是私订终身的。心里对这个媳妇就是横竖不顺眼,自然不能和平相处。
方奕林托了个借口出来自己住,倒也省得一大堆的麻烦事情。可方夫人心里更认定这个媳妇把儿子给分走了,本来也想来看看孙女,可是连满岁宴媳妇也不在方家老宅办,却倒要去他们的小家里,更是气闷,索性借口身体不舒适,不去了。
方岚劝了老太太大半天也没劝出个结果,只好自己过来。正要叫管家备车,管家却说家里的车被三少爷一家开走了,一辆车都没有。方岚正打算叫人力车,谁知道刚出门就遇上靠在车门衣冠楚楚眉开眼笑的韩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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