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大笑。
无论转转怎么跑,谢审言的马总是跟在我后面。我看转转跑得差不多了,就拉紧了缰绳,让它慢下来,然后掉了马头,向远处的李伯和杏花那边缓缓骑去。谢审言骑到了我身边,我看着他笑道:“我不是说别跟着了吗?”他说道:“没听见。”我哈哈笑:“那下回我得喊才行?”他淡淡地说:“那也听不见!”我又笑:“你跟谁学的这么说话。”他马上说:“跟你!”我好奇地看他,他说话和以前明显不同了,随便任性,带着孩子气。我摇头说:“那一路,你不说话,多可惜。”他在面纱后面说:“我们还会走很长的路,我会说很多话。”他停了一下,又赌气似地说:“比钱眼和你说的要多得多!”我又咯咯笑出声。
一路上,我的情绪十分亢奋,快活激动,使劲和他说笑谈天。
我说:“那个姓孔的老头,说的什么十五什么来着?”
他唱念道:“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我说:“这就是我有十五两银子,就可以上学。”
他轻语:“三十而立……”
我:“三十两银子,可以站着听。”
他微叹:“四十而不惑。”
我:“四十两银子老师保证什么都给我讲明白,没问题。”
他轻声:“五十而知天命。”
我:“五十两银子,知道天子的命题,写出文章可以当官。”
他停了一下:“六十而耳顺。”
我:“六十两银子,我可以听得舒舒服服的,老师不骂我。”
他又道:“七十而随心所欲?”
我:“七十两银子,我爱干嘛干嘛,倒地打滚,没人管我了。”
他低声说:“不逾矩?”
我坚持到底:“保证没错!”
他似乎又叹了声,问道:“这就是你那十六年读书所学?”
我吓得摇手:“不是不是,都是平时的胡言乱语。话说我还是学商科的,一堆金融计算之类,大多都忘光了。”
他说道:“你那时和……所言,就是你学过的东西吧。”
我谈性大发,点头道:“是啊,重商兴商,千百年的教训哪。中国自古讲的是重农轻商,古老的文明之中含着一种超越了物质财富的清高和洒脱。但是我们那里,百年前,比我们更先进更强大的国家打破了我们的安宁。其实历史上,周边的民族不知多少次战胜了中原的汉族,改朝换代后,都被孔孟之道同化,继续了相似的政策和文化。可百年前的那次失败,不仅破坏了和平,也冲破了我们两千年所珍视的文明道德理念。就好像一个自以为富夸天下的贵族一日突然醒来,发现自己坐拥的黄金白银都成了粪土……”我刚要说一夜之间沦为乞丐,忙停住,他就曾经历过这样的惨变,风华正茂的才子,一日成奴,落在了毒手里……
他等了一会儿,说道:“你可以接着讲,我没事。”
我轻吸气,他是如此敏感!我忙道:“那时节,国家风雨飘摇,有人描述为‘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仅仅十个字,就写出了多少恐慌!与以往的动乱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最想引领改朝换代的人不是那些农人或政客,而是一批学者,一群书生。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有的人想兴商,有的人想强兵,有的人要推倒一切,重新开始……到后来,那选择了最极端,最血腥也最艰难的道路的一批人胜利了,缔造了一个新的国家。可还要再过四十年,一位姓邓的老者把兴商利民之策诉诸实际,让人们富裕起来,国家才真的走入了一个繁荣的时代。可惜我没有那样治国的头脑,只能在家养几个孩子,不然的话,以我所在之地的文明,一定能给这个地方带来有益的东西。”
谢审言慢慢地说:“一叶知秋,你已经把精华所在带到了这里。我想那……心里同意了你的见解,目的大概是为了日后的征战。”
我点头:“其实富国之际,也必是强兵之时。富国强兵,缺一不可。只富国,那就是把自己养成了个老母鸡,等着别人来宰割。只强兵,那就成了穷兵黔武,日后民不聊生,会起动乱。”
谢审言想着什么说:“我朝周边未平,已是心腹之患。富国之策当异于前人,投合民意,令其发达。”
我附和道:“是的,必须投合民意!我觉得孔孟之道的失败之处是把对精神境界的追求和现实之中的国家治理给混在了一起。我们作为个人,一生都要追求从物欲中超脱出来,不为名利羁绊,保持思想的磊落和潇洒。孔子应当是思想的导师。可在治国之道上,就得像钱眼那样,一点一滴地计较,不能忽视小利,不能回避而是要应和俗念,因为那关系着多少人家的衣食,岂能容得半分清高啊。”
谢审言缓缓说道:“你说的,书上从没读过。”
我笑起来:“那是因为这里的书籍还没有这些。其实在我的那个地方,我也背不下书,所以不会引章据点,大多自己胡编乱造,你可千万别当真。”
他轻哼了一下:“你总是这样虚晃一枪,我对这句话,倒不会当真的。”
我叹:“这年头,蒙一个人怎么这么难。”
他慢慢说道:“其实你蒙别人还是很容易的,就是蒙我,大概很难。”
我笑着扭脸:“如此肯定?为什么?”
他低声说:“因为我知天命。”
我气道:“这是我说过的话,你学我!我没见你给别人透露过天机。”
他转头看着我说:“我不知别人的天命,我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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