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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第2页)

跟单独开设东西两市的唐朝不一样,宋朝已经不再依赖独立的市场,作为生活区的“坊”和作为商业区的“市”混杂在一起,“走路”到这个时代终于升级为“逛街”。已经到了傍晚,路上仍然车如流水,行人如织。蔡倏和高登的哈哈大笑,就像两辆炸街的摩托并排行驶,虽然造成了一定的精神污染,但也算是一种示警。汴梁人民对净街太岁和花花太岁的做派早就习以为常,听到爽朗的傻笑声,就给他们让开一条道路,顺便把自己家的姑娘拉到身后藏好。

蔡倏和高登收到的其实也不全是鄙夷或者畏惧的注视,也有个把媚眼——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一文(不成)一武(不就),卖相相当不错。前风流才子蔡倏,如今对女性的态度大概跟李逵差不多——好汉子才不沾她们,对这些媚眼视若无睹,高登只好一个人受累全部收下来。本来也都是冲他来的:孙记美酒招牌下那个拿着轻罗小扇扑苍蝇的酒家娘子,跟高登有过一夕之情;路东那个挽着中年商贾却偷偷朝他挥手的白白胖胖的小娘子,曾经是春花楼的头牌,看来如今已经不但嫁给了商贾,婚后伙食还不错……

“大都过于俗艳,但好处是都不是正经人,不用负责任,倒是省了开后宫的麻烦。”高登在心里迅速权衡了利弊,露出一丝浅笑。

他的微笑被前面那个姑娘完整地收到了。姑娘朝高登的方向伸手一招,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放回到自己胸口。高登顿时觉得后背发凉,魂不附体。要说相貌,高登也不知道她是难看还是特别难看,在薄妆占统治地位的大宋,她坚定地走复古路线,画了个大红脸的酒晕妆,额头还贴着三把火的花钿,嘴巴细长却在中间抹着一点艳红,好像哈士奇成精,又像裂口女降临,却偏要做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真正让高登害怕的,还不是她的妆容,而是这位姑娘似乎跟他也有过床笫之欢。奇怪的是,高登知道她叫秋含香,也知道她是汴梁城里出了名的花痴,但是却想不起来跟她之间的细节——虽然避免了那种可怕的画面带来的折磨,但是对于有轻微强迫症的高登来说,有些事想不起来,又是另外一种折磨。

“我跟她,也有那种关系吗?”高登做了个啪啪的手势,问身后跟着的富安。

富安是个严谨的人,“您是说这种关系吗?”他做出另外一个啪啪的手势,问高登。

“对。就是这种关系。”高登又比划了一种代表啪啪的手势。

“您跟她确实是这种关系。”富安打出第四种具有啪啪含义的手势。

蔡倏看他们两个打哑谜,眼睛都直了,路两旁的家长早就把小朋友们的眼睛捂住。

高登满面狐疑:“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跟她有一腿?”

“从谏如流,又能为人所不能,这就是衙内爷您过人的地方。”富安谨慎地表达对高登的敬仰之情。

“这从谏如流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去睡秋含香,是别人给出的主意?”高登知道自己、确切地说是前高衙内被人坑了。

“衙内您是真忘了,这是安仁村的闻焕章闻学士教您的。他说咱们东京汴梁城里物产丰富,尤其盛产衙内,想在众多衙内里脱颖而出,就得有两手绝活。强抢民女什么的,别说衙内,市井流氓都会干,要是因为这个就叫‘花花太岁’谁会服气?不挑人,连秋含香这样汴梁城里鼎鼎大名的花痴货色都上,大家才会服气,才当得起‘花花太岁’的名头。”

“然后我就……”高等欲哭无泪。

“对,然后您豪饮了一斗酒,就去了秋含香家。第二天,大家都承认您是货真价实的‘花花太岁’。”

蔡倏也终于明白了状况,赞叹说:“闻先生果然有见地。别人敢叫什么‘花花太岁’,看我不拿黑又硬抽死他!”

高登陷入混乱之中,客观来说,当初闻焕章玩高衙内也算是为民除害,但是现在精神伤害遗留在高登身上。这个仇,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第九章 高登的报恩

蔡倏去太尉府找高登的时候,还没到酉时,可是由于他们花了太多的时间在哈哈大笑上,又在路上招摇太久,两人来到樊楼的时候已然华灯初上,喜欢夜生活的汴梁人民早就把楼上的雅座阁子都占了,蔡倏哇呀呀地跟过卖吵架,吵着吵着不知怎么就跟上了旁边卖艺歌女的曲调,在铜琵琶大弦嘈嘈如急雨的伴奏之下,蔡倏对过卖不给他和高登安排阁子的控诉铿锵有力,他和高登这两大衙内居然要沦落到在厅院里喝酒这件事,简直让在场的汴梁市民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一曲终了,彩声如雷。然而并没有卵用,过卖一口咬定,确实没有雅座阁子了。

蔡倏跟弹琵琶的歌女对了个眼色,歌女头一甩、手一抬,摆出了乱弹琵琶的起手式,打算直接从副歌部分开始再来一遍,却被人意外地打断了。

“不就是个雅座嘛,用不着唱着歌求过卖,蔡兄、高兄不嫌弃的话,可以上来跟我们挤挤。”一个白白胖胖的脑袋从楼梯上伸下来,向蔡倏和高登发出邀请。

潘龙,潘美的后代,也是个衙内。高登脑子对他的记忆只有这么一句话。

蔡倏的脸僵住了,偷偷瞄了瞄靠窗的空位子,勉强笑着说:“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

“上来,上来。你知道兄弟我最懒得动弹了,难道非要我下去拉你?”潘龙满脸不耐烦,“还是蔡兄不想认我这个朋友了?”

蔡倏犹豫地看着高登:“要不我上去跟潘兄他们聚聚,今天恐怕不能请高兄了。”

高登从蔡倏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恐惧。如果说当一个傻子还有一丁点好处的话,高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当你成了一个傻子,就不会害怕任何事了。在高衙内的记忆里,即便是在变成傻子之前,蔡倏的脸上也很少会露出恐惧的表情,最近的一次是在观摩某个作恶多端的衙内被明正典刑的时候,当时高衙内还跟他开玩笑说,蔡家子弟被砍个遍,也不会砍到蔡倏的头上。不久之后,蔡倏就坠马了,从此更是跟恐惧无缘。

但是现在,蔡倏明显是在强忍着某种害怕的情绪。这让高登想起他和蔡倏小时候,确切地说是高衙内和蔡倏小时候的一件事情。那天他们被一条恶犬堵在巷子里,蔡倏明明跟高衙内一样怕得要死,看到高衙内抖成一团,蔡倏就捡起一根木棍去驱赶恶犬,结果被咬得遍体鳞伤。像那时一样,蔡倏打算独自面对楼上的一群人。

“我们已经长大了,不用再害怕恶狗。”高登把胳膊搭在蔡倏的肩膀上。

“你在说什么?”

“只是想起一件我们小时候的事情罢了。”

潘龙的阁子很大,坐了七男七女,仍然有几个空位,视野也好,从开着的窗子里,正好能看到皇城。

阁子里的人有些是勋贵子弟,除了潘家的潘龙,还有高家的高虎、曹家的曹彪和石家的石豹。高登看着这四位心里直犯嘀咕:给他们起名的人真是太能偷懒了,直接安了四个评书里的炮灰名字,要是他们是兄弟四人也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来自四个不同的家族,居然也能把龙、虎、彪、豹给凑齐了,真是不可理喻。三个白衣飘飘的书生,都是国子监里的学子。富态的叫孙九鼎,听潘龙介绍蔡倏和高登就是大名鼎鼎的净街太岁和花花太岁,顿时鼻孔45度朝向天空,眼睛也因此被挤到了额头上。瘦长的名叫杨逸臣,一副冷淡的样子。温文有礼的学生,名叫秦桧。陪坐的几个女子,有的像青涩稚嫩,像绿色的毛杏,有的丰硕饱满,像熟透了的桃子,风情万种,各擅胜场。

潘龙笑嘻嘻地拉着蔡倏的手说:“这位蔡兄,乃是有名的少年天才,跟我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家老大人当初因此没少抽我。各位行首今日有幸见到蔡兄,不能轻易放过他,一定要向蔡兄讨要诗文。”

高登这下知道蔡倏在怕什么了。他怕被人当作傻瓜来戏弄。蔡倏是种最悲哀的傻瓜,变傻了,却还没有傻透,知道当一个傻瓜是一件丢人的事。蔡倏从天才变成傻瓜的事情,东京城里尽人皆知,私下里也会议论一番,但是这些行首却不会愿意顺着潘龙的话拿蔡倏取乐。给钱都不行。天才夭折这种事,就相当于漂亮小姑娘长劣歪了或者被人花了脸,她们不敢保证自己能漂亮一辈子,也不确定不会被人花脸,所以不愿意去捉弄一个没办法聪明一辈子的人——这是通常的想法。

有通常的想法,就会有例外的想法,白秀英就是今天的例外。白秀英跟着潘龙大声起哄,向蔡倏索诗。

白秀英有一张天然的锥子脸,唇红齿白,脸带桃花。她觉得自己是在场的女子中最漂亮的一个,却没有得到跟自己相貌想匹配的注视;她空有一身的才艺,但是在这个场合却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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