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然没有拒绝魏楚越的理由,却又不想答应得太快,还是想着与宋怡临先商量一下。
魏楚越点头,说道:“我会突然开口向文先生提,并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
“魏少今日提及,是否是听说了什么?”文然并不十分了解魏楚越,但在这两年彼此客气的相处中,文然深知魏楚越是个看起来和煦随性,却格外谨慎深沉的人,对事能不说就不会开口。魏楚越等不及宋怡临回来就要与他说义学之事,肯定是有原因。
“文先生是想说郭大小姐吧?确实,我略有耳闻。正想同文先生求证。”
“义学之事,我并未想过劳烦郭大小姐。而此事亦未来得及与宋哥商议,所以,都还未有定数。”
魏楚越点头,给文然续上半杯茶,文然本就无意与郭梦颖牵扯不清,魏楚越既然已经得到了文然亲口所言,就不需要再多嘴说什么了。
“最开始宋哥的意思是希望找个有声望之人出面,主持义学之事,以期长久,而无忘斋并不合适,又为选址和开销愁苦,才迟迟不能推进。我今日与文先生开口,就是想告诉文先生,钱银无需操心,无忘斋会一直支持文先生和宋哥。至于谁来出面,魏某的意思,该是文先生你自己。”
“我?”文然在卞城小有名气,却不过是个摆字摊的先生,哪里筹措得出这么大笔的银子?一个义学岂不还要惹得人人猜疑?再者,他们需要一个有名望的人主持,也是希望能吸引更多关注,方便日后化缘,请各位地方财主为善疏财。靠文然,是做不到的。
魏楚越指腹摩挲着杯沿,说道:“文先生两年前离京到卞城隐居,旁人自不识得文先生。但日后若文先生果真要留在西南,为文家谋事,那文然文清逸之名便是最好的问路石。我想文老让文先生赴琼林宴,便也是这个意思。”
文然自己看淡虚名,在这些事情上远不及魏楚越想得通透。
借文清逸之名,如何能帮到文氏一族?
“问路石?”问的是那一条路?
魏楚越点头:“文先生不从科举入仕,更好的路便在眼前,文先生不妨考虑考虑。”
魏楚越话说了一半,却没有明言,这些事情连文老的信都没说清楚,更不能由他来说。
文然带着心头不解的疑惑和柳先生的琴离开了无忘斋。回到小院,面对收在囊中的一张琴,陷在沉思里无法自解。
祖父改了主意不让他回京,是何意?要他入仕,除了春试科考,还有第二条路?魏楚越说第二条路更好?以文清逸之名做问路之石?
难不成,是要他学一学卧龙先生?
以他文清逸的名义办义学,也是为他造势?
文然皱着眉,心思不定。义学是宋怡临的一片善心,他不想将这件事情拿来做戏。
再者,他文清逸就算曾有些才名,可又何德何能自比卧龙?
祖父意在二皇子,又怎么断定二皇子会看得起文清逸之名?
文然不懂。他想问清楚,可偏偏魏楚越什么都爱藏着,只叫他自己考虑。
文然走后,魏楚越坐在琴案前,半晌不动。韩牧川走来,问道:“你既然喜欢那张琴,我再去请柳先生斫一张便是了。”
魏楚越摇摇头:“好料难得,好琴更难得,得之既是有缘,不是请柳先生再斫就能有的。”
“那张琴本就是你的,为何借宋怡临之名赠给文先生?”
魏楚越是故意赠琴,那张琴确实是柳先生新斫的,但已然成名,为琴身那一方桐木魏楚越就寻了数年之久,千金购得,再送到柳先生手中斫琴,又费了整整两年之功。柳先生这两年专心在这一张琴上,许多上门求琴的人都听说过,只等这张琴临世。若文然细看一眼那张琴,便能瞧见琴身上有名,唤清月。
不多久,世人皆会知道清月之名,亦会再次听闻文清逸之名。他们会知道文家这位少年得名的博学才子就在卞城,就在西南。
魏楚越缓缓抬眼,看向韩牧川:“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逼他?文先生性子清雅淡然,若能悠然居于山中,或许一生无忧。”
“他若自己不想入仕,一张琴也改变不了什么。”
古有梁王慕司马相如才名而赠传世名琴绿绮,传为佳话。流传数百年的,到底是琴有名,还是人有名?
韩牧川并不能完全明白魏楚越的意图,却隐约觉得,他不像是在逼文然,而更像是在逼自己。
魏楚越若只想让文清逸声名鹊起,可以有千百种方式,可他却舍了自己的心头好,像是在逼着自己割舍去什么。
韩牧川紧挨着魏楚越坐下,轻轻牵过他的手,扣住他五指在自己手中:“阿越,你有什么事都告诉我好吗?”
魏楚越低眼瞧着自己和韩牧川紧贴在一起的手,轻轻蹙眉:“可那些事情,本与你无关,甚至该与我无关啊。”
“无论何事,都可与我说。”韩牧川的声音很轻,却很郑重,像是一种坚定的安慰。
魏楚越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那些漫长复杂的纠葛,他到底清楚多少又不清楚多少,都是说不清楚。
久久,魏楚越终于开口,确实反问韩牧川道:“你怎么不劝我一句,莫掺和朝廷之争?”
“你本就不愿掺和吧?又何须我来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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