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八岁;两个男孩,大的五岁,小的还在吃奶。”
杨二指着蔡元吉说,“大的男孩,是我的外甥,舍妹的意思,让我先带了出去。”
这表示蔡元吉夫妇已顾虑到事有不测,作了托孤的打算,刘不才大不以为然,使劲摇着头说:“不必,也不妥!”
“怎么不妥?”
“第一,我包蔡爷这趟过去,不会有什么凶险,把孩子先带了出去,反显得意思不诚,作兴节外生枝。第二,我们到上海是偷渡,我有一套掩藏的法子,有小孩在船上,要紧关头一哭,马脚全露,神仙难救。照我看,不但令甥不能带,你那小儿子最好也留在这里。等局势稍为定一定,包在我身上,让你们父子团聚。”
杨二还不曾开口,蔡元吉先就同意:“这话说得也是。二哥,就这样办吧!”
“我,”杨二踌躇着说,“先请教刘三哥,怎么走法?”
“我们船上有常捷军的旗号,不妨冒弃常捷军的采办船只。”刘不才问道:“你们仓库里有没有面粉?”
“有的。”
“那好。黄牛有没有?要个十来条。”
“十来条黄牛总找得到的。”
“那更好了。”刘不才说,“我要五百包面粉,十来条黄牛,杀好,拿盐腌过,用干净麻袋装好,摆在露天底下,让它冰冻。再要一个木架子,一丈多长,五六尺宽,四五尺高;木架子要坚固,经得起重东西压。千万、千万!”
要完东西要人,要一个洋人。就像投效官军一样,太平军各营中,亦往往有洋人受雇,或任教练、或任炮手。此辈大都是由白齐文那里散出来的,在蔡元吉那里就有两个,一个英国人、一个法国人。英国人狡猾,法国人脾气坏,刘不才认为狡猾不怕,只怕脾气坏不可理喻,要紧关头会误事,所以决定用那个叫艾立克的英国人,此外又要了一个通事,姓沈,恰好是他的湖州小同乡。
第二天仅白昼一天,准备妥当,到得黄昏时分下船。一大一小两条,小船中是蔡元吉与王锡驯,直航萧山。大船中是刘不才、艾立克、沈通事,此外五百包面粉下面还有杨二全家——木架子的妙用在此,用来隐匿活口。好在面粉包中空隙甚多,不怕闷死,苦的是杨二鸦片大瘾,不能开灯抽吸,只好吞烟泡挡瘾。
冬天当然刮西北风,扬帆向东,舟行如箭。刘不才安安稳稳先睡了一觉;五更时分起身,推开船舱一望,旭日如火,风平浪静,是个极好的天气,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亲自到沈通事舱里,将他唤了起来,说有话要跟艾立克谈。
“洋人吃饭睡觉,都有定时。这个家伙不到七点钟不起床。”沈通事说,“刘三爷,你有话跟我说好了。”
“也好。我先请问你,你们跟我来,干些什么,杨二爷告诉了你们没有?”
“只说要到上海去一趟。一路听你老的指挥。”
“指挥不敢当。现在大海茫茫,同船合命,请你帮忙。”刘不才说,“到了上海,我跟杨二爷都会重重酬谢。”
“刘三爷言重了。彼此同乡,无事不可商量,请吩咐!”
“今天是个好天,我们的船,一定会遇见巡逻的官军水师,或者外国兵舰盘查。到那时候,我们要冒充常捷军的采办船只。请你跟艾立克说清楚。”
“这个——”沈通事面有难色。
“怎么?”刘不才问道,“艾立克很难说话是不是?”
“这个人很贪。”
“那不要紧。他说好了,要多少钱?”
沈通事想了一会,突然说道:“有钱何必送他?我看这样,遇着官军水师,反正他们听不懂洋人的话,我来应付好了。遇着外国兵舰,就跟他们说实话,也不要紧。”
“说实话不要紧吗?”刘不才指着面粉包说,“那下面还有人。”
“不要紧。”沈通事答说,“外国军队的规矩,不伤害老百姓的,只要跟他们说了实话,说不定还会护送我们一程。”
听他说得这样有把握,刘不才放心了。同时觉得这沈通事态度诚恳、言语爽利,加以又是小同乡,便有心要结纳他了。
“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台甫。”
“不敢当!草字文山。”
“文山兄,”刘不才认为此时透露真相,已不碍事,所以这样问道:“你知道不知道海宁的局势要有变化了?”
“我知道。”
“怎么?你们‘头儿’跟你说了?”
“头儿”是指蔡元吉,他谨守约定,只与极亲信的几个太平军将领谈过归降之事,以沈文山的身份是不可能与闻机密的。他笑笑答道:“只看面粉包下面的一家人,就可以猜想得到。”
“老兄眼光很厉害,佩服之至。”刘不才问道,“海宁局势起了变化,你作何打算?”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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