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坐在他身边;于是他们两人一起在地板上闹着打滚,每当他们光着的脚碰到一件家具上,他们便停下来,连连接吻,避免笑出声来。缪法伯爵走远了,他在居米埃尔大路上,慢慢地走着,把帽子拿在手里,让发热的脑袋沐浴在夜间的清新空气和寂静中。
在以后的几天里,生活是甜蜜的。娜娜躺在男童的怀抱里,仿佛回到了芳龄十五的时代。她早已习惯于男人的爱抚并且对此渐渐感到厌腻,现在受到这个少年的爱抚,爱情之花在她心里又重新开放。她有时面孔羞得通红,有时又兴奋得浑身直打哆嗦,有时想笑,有时又想哭,这些都是因为她那少女纯真的感情受到情欲的侵袭而引起的不安,她对此感到羞耻。她从来没有体味到这种感情。乡间的生活使她沉浸在温情之中。小时候,她就期望着与一只山羊生活在一片草地上,因为有一天,她在城堡的斜坡上,看见一只山羊拴在一根木桩上,在咩咩叫着。现在,这座别墅,这整片土地属于她的了,使她的心情激动不已,这一切远远超过了她过去的奢望。她重新领略了女童的新奇感觉。白天的户外生活令她销魂,花草芳香令她陶醉,晚上,她到楼上找到躲在帷幔后面的治治。这种情景对她来说,似乎像一个离开学校的寄宿女生在度假,她像在与一个表兄弟搞恋爱,她将嫁给他,生怕被父母听见,只要有一点声音就吓得浑身颤抖。她体味着初次失足时的那种甜蜜尝试和心惊肉跳的快感。
在这段时间内,娜娜产生一种多愁善感的少女的幻想。她时常几个钟头凝视着月亮出神。一天夜晚,整座房子已经沉睡,她还要乔治同她一起下楼到花园里去,他们互相搂着腰在树下漫步,然后两人往草地上一躺,浑身被露水浸透了。又有一次,她在自己的卧室里,沉默一会后,搂住小伙子的脖子呜咽起来,抽抽噎噎说她怕死。她经常吟唱勒拉太太教她的一首抒情歌曲,歌词尽是花儿鸟儿的,她感动得流下泪花,她不唱时,就热情地把乔治紧紧地搂在怀里,要他发誓永远爱她。总之,正如她自己所承认的,她有点傻。当他们又成了伙伴时,便光着脚在床沿一边抽烟,一边用脚踵踢床板。
但是,最终令少妇心碎的是小路易的到来。她的母爱之情大发作,达到了狂热的程度。
她把儿子带到阳光下,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她让儿子穿得像小王子,然后与他一起在草地上打滚。他刚刚来到,她就让他睡在贴近自己的地方,睡在隔壁勒拉太太的房间里,勒拉太太对乡村感触很深,一躺到床上就鼾声如雷。小路易的来到对治治丝毫没有影响,恰恰相反,她说她有两个孩子了,她对两个孩子都一样温情,毫无差别地对待他们。夜里,她不止十次丢下治治,去看看小路易的呼吸是否正常;但是,回来以后,她总是把治治重新搂在怀里,用剩余的母爱来抚爱他,她把自己当成母亲;而治治呢,淫荡成性,他喜欢装成一个小孩,躺在这个大姑娘的怀里,任凭她像哄婴儿入睡一样来抚慰自己。这种生活太美妙了,不禁使她陶醉,她一本正经建议他永远不要离开乡村。他们将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仅留下乔治,她自己和孩子。他们拟定了种种计划,一直拟定到黎明,根本没有听见勒拉太太的鼾声,她白天采摘野花,太累了,睡得很甜。
这样甜蜜的生活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缪法伯爵每天晚上都来,每天回去时,总是气得满脸发胀,两手发烫。有一天晚上,他甚至还吃了闭门羹;那天斯泰内到巴黎去了,有人告诉缪法伯爵,说太太病了。娜娜每天一想到欺骗乔治,内心的斗争就激烈起来。一个如此天真无邪的孩子,对她是多么信任!如果她欺骗他,她就会把自己看成最卑劣的女人。而且,这样做她也讨厌。佐爱目睹了太太的这次风流韵事,她默默不语,不屑一顾,心想太太愚笨极了。
第六天,一群来访的客人突然闯进了这田园诗般的生活。娜娜在此之前对许多人发出了邀请,她以为他们不会来的。因此,一天下午,她看见一辆载满乘客的马车停在“藏娇楼”
的门口,一下子惊呆了,心里很不高兴。
“我们来了!”米尼翁叫道,他第一个下车,还带着他的儿子亨利和夏尔。
接着下车的是拉博德特,他回过头来用手扶着一长队的太太下车,她们是吕西·斯图华、卡罗利娜·埃凯、塔唐·内内、玛丽亚·布隆。接着,拉法卢瓦兹从脚踏板上跳下来,回过头来用颤抖的胳膊把加加和她的女儿阿梅莉抱下来,娜娜希望不要再来人了。一下子来了十一个人,把这么多人安顿下来确实是伤脑筋的事。“藏娇楼”别墅共有五间客房,一间已让勒拉太太和小路易住了。最大的一间让加加和拉法卢瓦兹一家住,让她的女儿阿梅莉睡在旁边的梳妆室的一张帆布床上。米尼翁和他的两个儿子住到第三间房间里;拉博德特住到第四间。剩下的一间改成集体宿舍,里面放四张床,让吕西、卡罗利娜、塔唐和玛丽亚就宿。至于斯泰内,让他睡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一个小时以后,她的全部客人都被安顿好了,起初气冲冲的娜娜,现在成了别墅的主人,心里乐滋滋的。女人们都祝贺她有了这座“藏娇楼”别墅:“亲爱的,这是一座令人倾慕的别墅!”另外,她们还给她带来了一股巴黎的气氛,告诉她最近一个星期的传闻,她们一齐开口,笑着,叫着,还相互拍拍打打。顺便提一下,博尔德纳夫怎么样?他对她的出走说了些什么?这算不了什么大事。开始他咆哮了一阵子,说要叫警察来抓她,到了晚上,他只不过派了一个人代替演她的角色,这个代演的人是小维奥莱纳,她演金发爱神,演得非常成功。这个消息使娜娜变得严肃起来。
现在才四点钟,有人建议到附近去走一走。
“你们不知道,”娜娜说道,“你们来到时,我正要去捡土豆。”
于是,大家都要去捡土豆,连衣服也不肯换。大家进行了一场比赛。园丁和他的两个助手已经到了这片土地尽头的田里。太太们跪在地上,连戒指也不脱下,用手在土里挖着,她们挖到一只大土豆时,就大声叫起来。这在她们看来,是多么有趣的事!塔唐·内内挖得最多,因为她在童年时代,挖过无数土豆,现在捡起来忘乎所以,她把别人都当成笨蛋,她教别人怎么干。男人们干得不太起劲。米尼翁呢,俨然是个正人君子,想利用到乡间来居住的一段时间,给他的儿子作些课外教育,他向他们讲述帕芒蒂埃①的故事。
①帕芒蒂埃(一七八七~一八一八),法国农学家,他在法国推广土豆的种植。
晚上,晚饭吃得快乐极了。个个狼吞虎咽。娜娜打开话匣子,说个不停,她与侍应部总管拌了嘴,后者曾在奥尔良的主教府里当过差。喝咖啡的时候,妇女们都抽起烟来。楼里像办喜事一样,喧闹声震耳欲聋,从每扇窗户传出去,消失在远处的宁静暮色之中,晚归的农民滞留在篱笆外边,回过头来瞧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别墅。
“令人遗憾的是你们后天就要走了,”娜娜说道,“不过,我们总还可以组织一次活动。”
大家决定第二天星期天去参观七公里之遥的夏蒙修道院的遗址,他们从奥尔良租了五辆马车,马车午饭后来带大家去游览,晚上七点钟再把他们送到“藏娇楼”别墅来吃晚饭。这样真惬意。
那天晚上,缪法伯爵和往常一样,他登上小山,想去按大门外的门铃。可是他看见窗户里面都灯火通明,又听见阵阵哈哈笑声,他很惊讶。他还听见米尼翁的声音,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接着,他走开了,这个新的障碍使他恼怒万分,把他逼得无路可走了,他决心采取暴力行动。乔治平时走的边门,他有一把这扇边门的钥匙,他开了边门,沿着墙边走,悄悄地进了娜娜的房间。不过,他要等到午夜十二点钟才能见到她。娜娜终于回来了,她喝得酩酊大醉,但却比其它夜晚显露出更多的母爱;她每次喝了酒,总是变得更加多情,缠住人不放。所以,她执意要乔治陪她去参观夏蒙修道院。乔治不肯去,生怕被人看见;如果有人看见他和娜娜坐在马车上,那就变成一件糟糕透顶的丑闻。她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女人那样绝望地大吵大闹,哭得像个泪人。他安慰她,最后正式答应与她一起去。
“那么,你真的爱我了,”她喃喃说道,“你重说一次你真的爱我……说呀?我亲爱的小宝贝,如果我死了,你会很伤心的,对吗?”
在丰岱特庄园,有了娜娜这样一个邻居,整个住宅被闹得不得安静。每天上午,吃午饭时,善良的于贡太太总是不由自主地提起这个女人,讲述从园丁那里听来的消息,并感到这些烟花女像使魔法一样,居然把最高尚的夫人也纠缠住了。她是一个宽容的人,可是这次她隐约预感到大祸将要临头,她非常气愤,非常恼火,夜里常常恐惧起来,仿佛有一头野兽从动物园里逃了出来,在附近徘徊。所以,老太太找碴儿与客人们拌嘴,指责他们在“藏娇楼”别墅周围溜达。她说有人看见德·旺德夫尔伯爵在一条大路上同一个不戴帽子的夫人在调情说笑;但他为自己辩护,否认那个女人是娜娜,因为事实上那人是吕西,她陪他走走,她告诉他,她是怎样把第三个王子赶出门的。德·舒阿尔侯爵也每天出来溜溜,他说他是遵照医嘱这样做的。对于达盖内和福什利,于贡太太的指责是不公道的。达盖内一直没有离开过丰岱特庄园,他放弃了与娜娜重归于好的计划,现在正在对爱斯泰勒大献殷勤。福什利仍然和缪法母女待在一起。只有一次,他在一条小径上遇到米尼翁,他的怀里抱满了鲜花,他在给儿子们上植物课。两个男人见面后,握了一下手,互相谈到罗丝的情况;罗丝身体很好;他们两人早上都收到她的一封信,信里请他们再住一段时间,好好享受一下这里的新鲜空气。在所有客人当中,老太太只放过了缪法伯爵和乔治;伯爵说他有重要事情要到奥尔良去办理,不可能去追逐那个婊子;至于乔治,这个可怜的孩子终于使她担心起来,每天晚上,他的偏头痛病发作得很厉害,他不得不在白天睡觉。
伯爵每天下午都外出,福什利就成了萨比娜伯爵夫人忠实的男伴。每当他们到花园的尽头去,他总是替她拿着帆布折叠凳和阳伞。另外,福什利的小记者所具有的古怪机灵使她觉得很有趣。他利用乡村的气氛促使萨比娜很快变成知己。有这个小伙子作伴,她变得很有生气,似乎有了第二次青春,他喜欢大声开玩笑,似乎不至于给她招惹是非。有时,他们单独在灌木丛后边呆一会儿,他们的眼睛互相注视着;有时,他们笑着笑着突然停下来,变得严肃起来,目光深沉,好像他们已经心心相印,彼此很了解了。
星期五吃午饭的时候,需要增加一副餐具。因为泰奥菲尔·韦诺先生刚刚来了。于贡太太记得去年冬天在缪法家里,她邀请过他。他弓着背,装出一副不起眼的老好人的善良的样子,仿佛没有发觉大家对他表示出的不安的敬意。他终于使大家忘记了他在场,吃饭后点心时,他一边嚼着小糖块,一边察看达盖内把草莓递给爱斯泰勒,一边听福什利讲述逗得伯爵夫人乐开了怀的趣闻轶事。如果有人看他一眼,他就报以恬静的微笑。散席后,他挽住伯爵的胳膊,带他到公园里走走。大家都知道,自从伯爵的母亲逝世以后,他对伯爵有很大的影响。关于这位做过诉讼代理人的人对这个家庭所起的支配作用,已有不少离奇的传闻,并不胫而走。他的来到可能对福什利有所不便,福什利向乔治和达盖内解释了他的财富的来源,原来耶稣教会曾经委托他办了一件重大诉讼案件,因此他发了财。据福什利说,这位老好人,样子温和而肥胖,其实是一位可怕的先生,现在那些狗教士的一切卑鄙行径他都要介入。两个年轻人开始拿小老头子开玩笑,因为他们觉得他的模样有点傻乎乎的。过去他们想象中的不曾见过面的韦诺,一定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为神职人员充当诉讼代理人,现在觉得这种想象非常滑稽可笑。缪法伯爵来了,他们便不吭声了。伯爵仍然挽住老好人的胳膊,他面色苍白,两眼红红的,像哭过似的。
“可以断言,他们将要谈到地狱。”福什利低声挖苦道。
萨比娜伯爵夫人听见了,慢慢转过头来,他们的目光相遇了,相互久久注视着,这是在进行冒险之前,互相作谨慎的试探。
平常,客人们吃过午饭后,便到花园一头的平台上,平台俯瞰整个平原。这个星期天下午,天气宜人,将近十点钟时,大家曾担心下雨,现在天空虽然没有变晴,云层却化成了乳白色的雾,化成了闪闪发光的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金黄色。于是,于贡太太建议从平台的侧门下去,散一会儿步,向居米埃尔那边走,一直走到舒河边;她喜欢步行,虽然年届花甲,依然步履矫健。再说,大家都说不需要乘车。就这样他们到达了河上的木桥边,队伍有点乱乱散散了。福什利、达盖内和缪法夫人母女俩走在最前头;伯爵、侯爵和于贡太太紧随其后,落在最后边的是旺德夫尔,他抽着雪茄烟,神态庄重,可是走在这条大路上他感到有点厌倦。韦诺时而慢吞吞地走着,时而加快步伐,一会儿跟这群人走,一会儿又跑到另一群人那里,他总是笑嘻嘻的,似乎想听见每个人的谈话。
“可怜的乔治现在还在奥尔良!”于贡太太连声说道,“他已决定去找塔韦尼埃老大夫看偏头痛,他已不出诊了……是的,七点钟前他就动身了,那时你们还没有起床呢。这样走走总可以让他散散心。”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问道:
“瞧!他们为什么在桥上停下来?”
几位夫人、达盖内和福什利确实伫立在桥头上,神色迟疑不决,仿佛有什么障碍使他们心神不定。然而,路上什么也没有。
“往前走吧!”伯爵嚷道。
他们仍然一动不动,望着一件向他们移动的什么东西,而其他人还没有望见。大路在这里转弯,道旁浓密的白杨树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一阵隐隐约约的嘈杂声越来越大,那是车轮的声音,还夹杂着笑声和噼啪的鞭子声。突然,五辆马车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辆接着一辆,每辆车里都挤满了人,简直要把车轴压断了,车上的人穿的衣服有浅色的,有蓝色的,也有粉红色的,他们吵吵嚷嚷,快乐得很。
“这是怎么回事?”于贡太太惊讶地问道。
接着,她感觉到了,也猜出来了,她对这伙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很气愤。
“啊!是那个女人!”她嘟囔道,“走吧,走吧,只当没有看见……”
可是她说这话已经迟了。那五辆马车载着娜娜和她的一帮人已经到了小木桥边,他们是去参观夏蒙修道院遗址的。福什利、达盖内和缪法母女不得不往后退了一下,于贡太太和其他人也停下来,在道路旁排成行。那行车队真气派。车内的笑声已经停止了;一张张面孔转过来,好奇地张望着。马匹有节奏的疾走的声音打破了沉静,车上的人与车下的人互相打量着。第一辆车里是玛丽亚·布隆和塔唐·内内,她俩像公爵夫人一样仰靠在座位的靠背上,裙子在车轮上面飘起来,她们用蔑视的目光瞅着这些徒步的正经妇女。第二辆车里是加加,她几乎把整个座位都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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