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发话,陈婉华连忙取出帕子给方氏擦眼泪,方氏强忍着哽咽,飞快地说道:“早上说起清明祭祖的事,国公竟然要那个贾氏与臣妾一道给祖宗上供,这实在与礼数不合,臣妾忍不住说了几句,国公就怪臣妾嫉妒,婉华这孩子孝顺,不免向国公分辩了几句,谁知那贾氏挑唆了几句,国公就恼了,打了婉华两个耳光,还要送她去家庙禁足,说不到明年这时候就不许她出来。陛下,天底下哪有这样狠心的爹?婉华都十八了,为着家里头蒙冤,耽误到如今还没定亲,要是再去家庙待一年,这一辈就全毁了!臣妾实在没了法子,只好趁着国公没留神,带着婉华来求陛下。”
方氏说完,又去推陈婉华,道:“婉华,你跟陛下说呀,陛下是你嫡亲的表哥,陛下肯定能给你做主!”
崔恕看了陈婉华一眼,就见她脸上犹然留几道指痕,看来陈清和下手的确不轻,只是陈婉华依旧昂着头忍着泪,一副倔强的模样,崔恕见她这幅情形,便猜到她在陈清和面前大约说话并不那么顺耳,便道:“英国公是你父亲,大姑娘以后在国公面前也要收敛些脾气,说话行事恭顺些才好。”
对于陈婉华来说,她在襁褓中便跟着方氏被发配去岭南,这些年里顶着罪臣家眷的名头,家里又没有男丁照应,不免处处遭人欺侮,过得极是艰难,如今好容易平反回京,原以为能弥补一下当年的缺憾,谁知父亲另外有了家小,对她也不过如此,此时陈婉华又是委屈又是愤恨,脱口说道:“假如国公待我能像待我那些弟弟妹妹一般,我自然恭顺!”
崔恕心中一动,恍然记起自己当初对皇帝的怨怼,想了想才道:“那么大姑娘想要如何?”
陈婉华说完那句,已经知道自己不该说,此时忍着泪弥补道:“我对国公有失恭顺,原该受禁足之罚,只求陛下替母亲主持公道!”
“你觉得如何才算是公道?”崔恕淡淡道,“处罚国公吗?”
陈婉华自然知道不能如此,摇头道:“只求陛下处置贾氏!”
“朕若是处置了贾氏,你要国公如何在朝中立足?”崔恕心里存了一点恻隐,耐心说道,“此事乃是国公的家事,就由国公自己处理,不过朕会向国公说,免去你禁足之罚。”
陈婉华不觉抬眼看他,心中犹豫不定,方氏忙拉着她起身行礼,道:“臣妾与婉华叩谢陛下天恩!”
却在此时,汤升回禀道:“陛下,英国公求见。”
“让国公进来吧。”崔恕道。
少顷,陈清和一脸尴尬地地走了进来,匆匆向崔恕行礼后,立刻转向方氏和陈婉华,道:“谁让你们来的?还不赶紧回去!”
崔恕看他的神色,大约也是后悔了,便道:“国公来得正好,朕已经免了大姑娘的禁足之罚,后续其他的事情,国公与夫人自行商议吧。”
陈清和脸上越发难堪了,但这事原本是他偏心惹出来的,也没脸在皇帝面前掰扯,只得道:“臣叩谢陛下天恩!”
崔恕心里惦记着糜芜,便起身向外走,道:“也到了饭时,国公与夫人就留在宫里用饭吧,饭后再向朕回复你们商议的结果。汤升,让御厨房备膳。”
身后传来陈清和等人的谢恩声,崔恕也顾不得理会,只快步往福宁宫走去,刚到后殿,就看见宫人们捧着空食盒从偏厅里出来,想必是已经摆好了午膳,崔恕抬眼看见糜芜出厅相迎,不由得一笑,道:“你的耳报神倒是快,想来是掐着时间准备上的?”
“哪有,”糜芜抿嘴一笑,道,“已经热过两次了,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陛下。”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已经尽力赶时间了。”崔恕走近拉了她在食案边坐下,道,“我这个舅舅家里,如今是老大一笔糊涂账,我让他们一家子都留在宫里用膳,等吃完了,大约也能心平气和一些,到那时候我再听他们回话。”
糜芜心里想着贾桂的话,便问道:“是为了什么事,怎么陈大姑娘也来了?”
“国公两口子起了争执,连累她挨了打,又要被罚禁足一年,国公夫人担心耽误她的终身大事,所以带她过来求我做主。”崔恕正说着,忽地心里一动,她素来不爱打听这些闲事,怎么这次倒主动问起?难道是因为陈婉华?
他不觉便向糜芜脸上细细看去,就见她夹着碗里的荔枝鹑子,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终身大事?”
她面上虽然滴水不漏,但她既然点了名字发问,自然十分留意,况且她之前便曾提过英国公的两个女儿——朝野上下对他会不会与陈家亲上加亲的猜测崔恕也曾有所耳闻,看来她也在惦念着,若是她不准备嫁他,又何必留心这些事?
崔恕心里一阵欢喜,只想引着她亲口说出来,便向糜芜碗里夹了一筷枸杞芽,故意含糊着说道:“终身大事么,大姑娘今年十八了……”
后面的话他不说,只等她来发问,可糜芜虽然心里记挂着,一见他突然转了腔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既然有心情与她玩笑,那么陈婉华的终身大事大约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况且即便有关系,也是正常,问不问的,也没什么。
糜芜慢慢地吃着枸杞芽,笑道:“陛下当和事老,也是不易。”
崔恕只等她发问,然而等了半日,越等越见她气定神闲,说这个说那个,就是不提陈婉华,崔恕心知她大约已经识破了自己的意图,无奈地说道:“我已经免了大姑娘的禁足之罚,国丧过后,国公夫人也好给她说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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