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昀看向糜芜,她脸上犹自带着讥诮的笑容,似在嘲笑霍建章的话多么虚伪,崔道昀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温声道:“皇后在问案情,你有什么话稍后再跟朕说。”
霍建章又是一惊,明明是极无礼的行为,皇帝竟然只是轻描淡写便放过了?她可真是得宠!
郭元君冷冷说道:“本宫问的是杀人命案,不是这些无聊的男女之事,霍建章,你只管拣要紧的说,休要再闲扯!”
霍建章不敢分辩,忙道:“三年微臣与窈娘同住在芦里村,隔壁邻居就是江糜芜,因此微臣认得她。曹亮家住在村头,二月十七日中午,糜老头,就是江糜芜的养父到我家求助,说到处找不到糜芜,后面窈娘就跟他一起去找人,一直到夜里才回家,微臣记得清清楚楚,窈娘衣服上有血迹,当时微臣问她,她说是流鼻血蹭上的,微臣当时就猜到可能有诈,就趁她不备藏下那件血衣。”
“取物证来!”郭元君吩咐道。
很快有小太监用托盘送上一件女衣,衣摆上星星点点,果然有血迹。崔道昀看了眼窈娘,道:“这是你的衣服?”
“是。”窈娘见问到自己,便也跪下回禀道,“二月十七日,民女与邻居糜老爹一起去寻糜芜妹妹,中途分开的时候被曹亮拦住调戏,民女躲闪之时,失手用锥子误杀了他,为怕人发现,就把尸体藏在后山荒地里。”
“她说谎!”霍建章连忙说道,“微臣家里根本没有锥子!曹亮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有微臣在,他怎么敢调戏窈娘?后山到处都是毒蛇,窈娘最怕蛇,怎么敢去?况且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有力气把个男人的尸体扛到那边?微臣记得那天夜里糜老头曾经推着车子上山扒柴,那车上多半没有柴,装的就是曹亮的尸体!最可疑的是糜芜那天之后病了大半个月,经常惊恐害怕,人要真是窈娘杀的,她怕什么?而且糜芜手巧,做的鞋子在整个芦里村都有名,锥子是她纳鞋底时常用的,依微臣之见,被曹亮调戏的人是糜芜,杀曹亮的也是糜芜!窈娘只不过帮忙埋尸,之后糜芜害怕惊恐以至于生病,就是明证,窈娘只不过是想替她顶罪!”
“民女没有说谎,杀人凶手就是民女,民女甘愿入罪!”窈娘并不与他分辩细节,只沉声说道。
糜芜脸色不变,红唇却不自禁地抿紧了。当时的画面纷乱杂沓着从眼前闪过,紧锁的院门,高不见顶的围墙,摇摇晃晃的竹梯,惊慌失措的她一脚才下去,细竹片的横档咔嚓一声断开,紧追出来的龌龊男人,抓住她脚踝的脏手……
糜芜深吸一口气,让所有的画面都定在最后,那扎透对方咽喉的一锥。当年她能保住自己,如今,她也能。
崔道昀看着她,心里无端就沉了下去。三年前,她还只有十三岁,根本就是个孩子。他转向郭元君,声音里便带出了寒意:“皇后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让朕听这些?一个欺压弱小的混子,死就死了,有什么要紧?就连窈娘也不必入罪,那种人死有余辜!”
糜芜低了头,眼中便热了起来。皇帝多半已经猜到了,可皇帝居然这么说……她没有信错皇帝,她从来都没有信错皇帝!
郭元君回望着崔道昀,唇边翘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她早猜到,以崔道昀的偏心,即便把死人摆在他面前,他也能想出理由给糜芜开脱,不过,她的目的原本也不在此。一个个微不足道的乡下丫头罢了,无非用来引皇帝上钩,她心中所图,原比对付一个毛丫头重要的多。
郭元君道:“打理后宫是臣妾职责所在,即便惹得皇帝厌烦,臣妾也不得不将此事向陛下禀明,陛下若是觉得无需治罪,那就罢了,但江糜芜并非只有这一桩罪过!”
崔道昀便是有再好的耐心,此时也消磨殆尽,皱着眉头说道:“你又要如何?”
郭元君的唇微微翘起一点,带着几分讥诮,悠悠说道:“因为她不止有杀人的嫌疑,更是秽乱宫闱的孽种!”
“来人,”郭元君吩咐道,“带周雄媳妇,带顾梦初,带王婆子,带顾贵媳妇!”
顾梦初,王嬷嬷?糜芜下意识地看了眼崔道昀,把这两个人找来,应该是要说她的身世了,那么她是不是那个外室的孩子,那个外室是不是惠妃?
崔道昀乍然听见这些陌生的名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末后突然想起顾梦初是谁,立刻猜到皇后的意图,沉声道:“不必带谁,朕不想听,都退下!”
“陛下!”郭元君寸步不让,“此事关乎皇家的体面,臣妾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得不犯颜直谏,只求肃净内帷,采玉,把人证都带进来!”
“谁也不准带!”崔道昀站起身来,冷冷说道,“全部退下!此事今后任何人不得再提起!”
“陛下,此事关乎皇家血统,”宗正寺丞许丹山连忙上前进谏道,“若是担心消息传扬,可命闲杂人等退下,但此事不能不查。”
“怎么,朕的话做不得数?”崔道昀反问道。
许丹山不敢再说,只讪讪地看着郭元君,郭元君胸有成竹地向外面一望,跟着就见宗正寺卿、皇帝最小的叔父临阳郡王崔演匆匆走进来,躬身说道:“陛下,江糜芜身世可疑,为维护皇家血统,臣恳请查明此事!”
看来,再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崔道昀只觉得太阳穴上突突直跳,用力按了按,才道:“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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