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微微苦笑,道:“是么?那可难说得很呢!”说着目光一寒,凛然道:“你这么说可就错了!经此‘杨文干兵变’一事,难道你还不能吸取教训?妇人之仁,不可有!斩草务必除根!”
李世民不觉又是疑窦丛生,想:“她虽是恨丈夫无情,巴不得我杀了他;可也不至于劝我连她也要斩草除根吧?天下竟真有这种对自己也狠心绝情的女子?”
冰儿一摆手,道:“你我言尽于此,秦王请便吧!”
李世民微微鞠了一躬,带着侯君集告辞而去。
李世民回到秦王府,召来长孙无忌,将今日之事说了,叹道:“李建成有这么一个贤内助竟不加珍重,真是愚不可及!我们跟东宫斗了这许久,竟到今日她自己说出来,我们才知道一直是瞎子打架似的连敌手是谁都还未看清,真算得上是无能!这女人若竟是男子,只怕这天下亦复非我大唐所有!”
长孙无忌听他将一个女子吹捧到天上去了,颇不以为然,心想:“那女人自己吹嘘自己,怎么你就这么跟她较真了?她若真有此能耐,也就不至于失了丈夫的欢心,闹得连自己的太子妃之位也保不住了。”
夜深人静,东宫冰儿的寝殿里仍点着一支白烛,烛光昏暗,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更衬得她面无血色。
她对身边的王至说:“你把那边最底层的箱子里最下面的那套衣冠给我拿出来。”
王至依言拿出那衣服,在烛火下看得分明,竟是一套杏黄色的绣着百鸟朝凤的皇后服饰,忙双手捧到冰儿面前。
冰儿拿起来双手举起,将衣服扬开来,在烛光之下打量着,道:“这衣服是我很久很久之前悄悄的一针一线亲手缝起来的,你说好不好看?”
王至噙泪道:“好看,当然好看,好看极了!”
冰儿恍恍惚惚的笑道:“我做这皇后梦做了这么久,总不能只在梦里穿它,从不曾真的穿上一次,是不是?来!帮我将它穿起来,让我好好看一下我穿着它时是什么一副样子。”
王至顺从地帮她脱去外衣,换上那皇后的服饰,将座地的镜台搬到她床前,让她能看到整个身子。
她默默地注视着镜中的影子好一忽儿,道:“阿至,把那柜里最顶的那个盒子拿来给我。”
王至拿了盒子,放到她面前。她打开盒盖,一阵耀眼生花,里面全是一块块垒得整整齐齐的金块。冰儿拿出一块,在眼前看了一会儿,放进口里咬了咬,道:“阿至,我做的每一件事是不是都是没错的?”
王至忙道:“那当然了!小姐从来都不会错。”
“好。那么我将这金子吞下肚里去,也不会是错的?”
王至大骇,道:“这……这,你会死的……”
“我所求的,不正是一死吗?”冰儿面现刚毅之色,“他想杀我,哼哼,但这世上除了我自己,岂能有第二个人可以杀我?除了我自己,岂能有第二个人可以决定我的生死?”
王至霎时明白:冰儿自知中毒已深,非死不可;但她一生好强,便是死也不肯受制于人,宁可不待毒发,自己先吞金自尽!他急道:“这不行!这么一来,太子毒害小姐的奸谋岂非不能大白于天下?”
冰儿道:“难道我毒发身死,他的奸谋就可大白于天下?他权高位重,要只手遮天还不容易?我已布下天罗地网,李世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王至听了黯然无语,他一生之中只懂得遵从这位小姐的意思,从没动过一分念头要违逆她的命令,这一次又怎能例外?便道:“您做的事,永远都没错。”
“好,你出去吧!”
王至知道自己这一出去,她便会吞金自尽,心中满腔悲苦,自知这时只有他一人可救她性命,却怎么也不敢开口劝阻她半句。服从她,已成了他的天性,这时欲要逆天性而行,岂可得矣?他一咬牙,转身出去,掩上门,背靠在廊柱,仰望着一弯新月无力地洒下黯淡的清晖,泪水如鲜血般滴滴而下。
燕儿斜倚在榻上,听着外面蟋蟀鸣叫,心头一片茫茫然,思绪象是风中飘浮的一团柳絮,要飞到哪里去一点都由不得自己,迷迷糊糊之间眼前似是闪过无数的浮光掠影,却什么都看不真切。
恍恍惚惚中,好象听见自己在问:“我这么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有,什么也没有。仿佛只是因为以前活着,现在还活着,以后就免不了要活下去。“我现在很快乐吗?”脑中又冒出一个问题,可仍是答不上。她好象没有什么理由可以不快乐的。李建成对她的宠爱实在是无以复加,她要什么,他马上送到;她想做什么,他从无异议。只要不是有公务在身,他便是留连在她这儿,对她一颦一笑都要揣摩上半天。“唉,被人爱原来是这么舒服的。”她不禁这么在心里感喟。但是不知怎的,她心里却感不着快乐,似乎在一夜之间她毕生的快乐已被偷去,再也寻不回来了。这是为什么呢?她再也不爱李世民了,想起他再也不会令她痛苦,她决不是因为他而不快乐,但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外面忽敲响了二更鼓,她给这鼓声一震,从痴痴迷迷中醒来。她侧耳倾听,那鼓声歇后,又只剩下蟋蟀的三五声凄鸣。她伸了个懒腰,想:“建成今晚是不会来的了,不如就睡吧。”她这么想着,却并未因这念头而感到不安或烦恼,好象李建成来也好,不来也罢,与她没半点干系。
她走到烛台前,俯身正要吹灭烛火,忽听得窗格处“嗒”的一声轻响,心中一动,举着烛台走到窗前,猛的一推开窗,只觉眼前一阵耀眼生花,心知不妙,头往后一仰,同时将手中烛台当作匕首疾往外刺。只见一柄长剑从鼻尖处掠过,手中一紧,已被人执住了手腕。燕儿心念电转,手腕一抖已将拿着的烛台向外飞出。外面偷袭她的那人轻“咦”一声,似是惊异于她的身手如此敏捷。那人右手执剑已刺出,左手正抓着她的手腕,空不出手来挡格烛台,只得松开她的手去拨开烛台。燕儿顺势一个后翻筋斗急退离窗台,伸手已抽出悬在墙上的长剑。只见外面那人一身黑衣,面上也用黑布包着,只露出一双寒冷如冰的眸子。他一击不中,猱身从窗口跳入,剑光霍霍又攻上来。
燕儿将剑一立,喝道:“且慢!”
那人手中长剑凝在半空,侧头斜弋着她。
燕儿道:“我若出声呼救,这周围有东宫侍卫无数,你就是杀得了我,也休想有命逃出去。”
那人尖声道:“便是没命逃出去,我也要杀了你!”
燕儿心头一震,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道:“我与阁下无怨无仇,何以非要杀我而后快?”
那人冷笑道:“不跟你说个明白,便杀了你也算不上痛痛快快的报仇。你勾结太子,逼死太子妃,这还不该死?”
燕儿大惊,道:“什么?太子妃……冰儿,她死了么?”
“你作下这奸恶之事,还在这里惺惺作态?”
燕儿面上一寒,道:“我阿史那燕是什么人!这世上我什么人都不怕,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何必抵赖?我若真的害死了太子妃,便是李渊来问我,难道我会怕向他承认?”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道:“哼,你一心谋夺太子妃之位,又怎敢坦认迫害太子妃之事?”
燕儿傲然道:“你们这些人将什么‘太子妃之位’看得比天还高,可在我眼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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