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离庶子一类人为侯,才会害怕耻笑,”息再将长发浸水,“等你学会大男大官的登降之礼,我给你写封侯令。”
他遥指锦锦,锦锦便觉得自己赤裸上身,为世上第一的丑态。
她连忙收拾衣服,向息再稽首:“锦锦无二心了。”并发誓代息再接手常山,消他后顾之忧。
锦锦去后,息再才仰面沉水。
锦锦说得对,他兵力不足。
不但兵力,武备、支援、恤金、饮药、骑马,样样不足。
不但后方不足,受敌还在暗处,齐王暗昧,关东新降,关中不服,或许某日背后放矢;叁辅观火,楚国独立,西北部有自己的大宗之主,不准哪天重立旗帜。
前线还有燕国,广袤的六郡,一位皇帝,等待息再,已经不耐烦了。
息再靠在池壁。
水变热,他也变热,错觉在燔中。
他是个铤而走险的人,走到今天,抽干了心血,累瘦了四肢,至于绝望,还有更强烈的情绪,是兴奋,灭顶的快乐。
他浮出来,一件一件想:先是借楚王之名安逸叁辅省中;以大部分兵力圈守楚国;以人质与人情使役西北大宗主;以分地降郡的方法弱化平原并海;最近又去赵王,将赵国架得只剩叁支军队——
息再没在池中,已经不行了,不是值人将他捞出来,扶回寝处,他就要溺死;可是别有用心的人听说了,来窥视,却发现他好得很,寝室里看书,写牒,画图,在灯火闪烁时,隔条门缝,贴着窥视者笑……
兴奋到今天,息再才补上觉。
他睡在传舍旧榻,呼吸有些重。
文鸢穿好衣服,又捡了他的。
“息大人。”她小声。
息再不回应,乱发间是他五官,清美而舒展,只有眉峰隐隐聚,显示这人的个性。
文鸢为他披衣,直到腰线没在袍下,又想拆他发,被他捉了手。
“息大人,你醒着。”文鸢惊吓。
息再可怖的两眼,映照文鸢:“还不到杀我的时候,公主。”
“我没有……”
他放了文鸢,又睡过去。之后文鸢为他拆发,拢手臂,多盖衣服,他都不醒。
“这时谁来,真的可以杀他。”文鸢抓息再簪发的小比,抵着尖锐处,被刺了一下。
她回神,连忙走开,去看宗室簿。
在省,九卿宗正冯天水管理宗室名籍,出于后梁帝的趣味,他用香竹削成册,写下皇族各人的兴亡,未来后梁帝不喜某人,便放虫将那人的竹片蛀掉。
摆在文鸢面前这一本,显然不是宗正所持,它不用册文书写,而用记录器物的本子,纸张为碎帛掺草,没有质量,其内容却很准确。文鸢从头看起,第一条就是“某年某月某月令日和氏夫人生子,授民授疆土,王下国赵。”
“赵王兄的生日。”按息再所说,这簿在巨鹿取得,“那么应该是王国吏记录的赵国宗室。”
文鸢这样想着,却看到下一条。
“某年某月某月令日旧卢柳氏美人生女,赐汤沐邑,主食十五城,号郿弋。”
“郿弋姐姐……”
她茫然了,又往后翻,看到豫靖侯、齐王太子等宗室子,甚至看到自己:“某年某月某月令日无虑□□□□□□文鸢。”旁边补小字“臧氏美人生女”,又看到孟皇后身死,厉皇后产子……
与赵王国无关的名字一个接一个,证实这簿是后梁宗室名籍,里面记录庞大的天子家族,不限于赵国宗室……
身后有饮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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