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估计了一下时间,才猛然惊觉这又该是那轲攻打大启朝边境的时候了。原本这一次该是褚遂安领兵,可如今褚遂安当了这傀儡一般的太子,只怕皇帝也不会将兵权交与他手中。大概祸福相依,也就是这个道理。
那天她方才从灵堂里出来,旁边忽地过来一个华山弟子,交给了她一封信,只道是华山掌门有事要与她商议,请她在傍晚时分去山庄外不远处的酒馆里。
众掌门之中,白璇倒是与华山掌门灵策最为熟悉,当年白温景尚在芜州时,灵策掌门时常去到芜州,她也曾见过多次。只是不知灵策这次私下里着人来找她,到底是何意。
到了约定时间,白璇提早便去了那家酒馆,可她进去时,灵策竟早已在窗边雅座坐下,面前的茶已凉了,只剩了半杯。
白璇急忙过去告罪,灵策却摆手道无妨,让她在自己对面坐下。
灵策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当这华山掌门也已数十年,和白温景算是忘年之交。白璇在他面前不敢轻慢,只得谨言慎行。
可灵策却也并未急着开口问她什么,只道:“不急,先喝杯茶歇息一下,这姑苏城里,就属这处风光最好。”
白璇便往窗外看了一眼,青瓦白墙,溪桥画舫,似乎都因这一场初雪融为一体,淡薄了原本的颜色,只剩下一片涤荡后不可沾染的白。
“当真是好风景,高瞻远瞩,一览无余。”
灵策轻笑了一声,他如今须发皆白,倒与这景相得益彰。可转念间,他似乎又想起些什么,不禁长叹,道:“可惜了如今这景色,却只剩我与小友二人可观。”
白璇默然不语。
灵策又道:“小友可曾查到那日下毒暗害白庄主的人?”
白璇微微摇头,道:“晚辈还不曾查到,虽有一片沾了毒的薄刃,却也不能就此判断是何人所为。”
灵策道:“白庄主猝然离世,这山庄多亏了还有你们撑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白璇心里糊涂,不明白灵策这是何意,只能应付道:“晚辈无能,幸而有岚姐姐和左楼在,才不至于惹出大祸。”
灵策却忽然一顿,他审视一般看向白璇,眼底满是探究,电光石火间,白璇才意识到灵策来意,可惜话已出口,无法挽回了。
灵策直截了当问道:“白庄主他为何将庄主之位传给白岚,小友当真心中不见分明吗?”
白璇欲作解释,可灵策似乎并不打算听她说什么,抬手阻止了她将要出口的话,道:“人心易变,尤其是在声势权位之下,今日她还能将你当作妹妹,好生照看,可到了如今这地步,你还在山庄一日,流言就不会有停息的一天。我也懂他心中计量,倘若换做是我,恐怕也会将这位子交给白岚,这样才能处处保全……”
灵策一顿,见白璇神色未变,这才接着道:“可你总要留心,留心身边的人,不要等到无可挽回的那天,才知道自己当初信错了人。”
灵策和她说这番话,也实在是好心,白璇只得点头应下。可其实她也有些迷茫,灵策说的话有一句也是她曾想过的,只要她还在这山庄一日,流言就会如跗骨之蛆,紧紧地咬在白岚身后,时间也冲刷不掉这一切。
只是她现在并不愿意去考虑这些,白岚还需要她,甚至从她心底里,这已经完全无关她回到现世的任务,她就只想在这里帮着白岚站稳脚跟,看她终有一日,不谈扬名立万,也能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从今往后,求仁得仁。
第104章
白璇从酒馆回去时天已黑了,白岚去与沈慎之商议不久后武林大会之事,并不在山庄中,她本打算去练武场转转,却在经过别苑时,无意中看到秦良屋里的灯亮了。
白温景去临安时秦良并未随行,白璇只听说是他家中有事,故而离开山庄一段时间,只是不曾想到一去数月,杳无音信。白璇在白温景过世后也曾想过要寻秦良回来,可苦于不知他究竟去往何处,白温景也并没有与她说过什么,就只能作罢了。
昏黄的灯光在窗纸上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宽袍广袖,不禁让白璇想起从前在芜州时,她也曾在黄昏后偷跑到秦良住处,或是寻些书看,或是听秦良给她讲些历朝历代的故事,骤然升起了一丝熟悉感,白璇便往那别苑中走去。
秦良似乎方才回来,连门都不曾关上,白璇敲门进去,只见他风尘仆仆,满面疲态,正倚在榻上休息,见白璇进来,这才坐起了身。
许久不见,又是在如今这情形之下,总有些相顾无言。
白璇看着秦良,总觉得他比从前瘦削了几分,也不知这一趟是去了何处,将人折磨成这副狼狈模样。
还是秦良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对白璇道:“我已去过灵堂,小姐节哀,莫要太伤心,折毁了身体。”
白璇心中有无数的疑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去问,想了半晌,才问道:“先生早就知道了我爹爹的病?”
秦良怔了一瞬,抬头看到白璇清明的眼神,转而应道:“是,许多年前便已知晓。”
夜色渐深,寒风吹动了屋前挂着的灯笼,灯火跳跃,在门上投下了晦暗不明的灯影,白璇抬头看着秦良,他半边脸被笼罩在阴影里,另一边却是那从未摘下的面具,平添了几分冷厉。
白璇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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