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盯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江栾怔了片刻,忽摇头道:“不不,莫非阿染也背叛我?”
卫昭默然片刻,忽道:“皇上,临风公主与你本非亲兄妹,又何来背叛之说。”
江栾陡然一震,一把扣住他肩膀,浑身发颤,厉声道:“你说什么,你……”
“皇上稍安勿躁。”卫昭抬手覆在他手背上,深深望着他道,“你非先帝所生,此事你知道,我知道,临风公主亦知道。”
江栾在他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翻过手摩着他手心,心下缺仍突突地跳,用力咽了口唾沫,问道:“你、你如何会……阿染,阿染又……”
“我自诩皇上知己,皇上有何心事,多少总能猜到些。”卫昭坦然道,“至于临风公主,我亦不知详情。我只知当日放永宁太子出宫的,便正是她。”
江栾心神大乱,颤声道:“她、她那时便知道了?定是那老贼告诉她的!我与她虽非一父,却总是一母,同江桓一样,皆是一半血亲,她、她为何就这般无情,为何厚此薄彼!”
“只因永宁太子是皇族血脉,你却不是。”卫昭略为尖细的声音在幽幽的灯光下听来却别有一番清冷平静,“你于她而言,正是皇室耻辱,又因与你同有一半血脉,这耻辱才越发难堪。她处处与我作对,针对的从不是我,而是皇上,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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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栾面色阵青阵白,双手抖得厉害。卫昭握住他手,平静地说道:“皇上,所以这次,我无论如何不能退,我一退,江桓便回来了。”
江栾陡然一惊,厉声道:“不行!”旋即又怔了怔,说道,“他、他不是死了?连往事、连往事都为此恼了我,天晓得我根本不知此事!卫卿,你要替我作证,我真是不知!”
“皇上不必急。”卫昭道,“此事着落在我身上,一切有我担当,扶风公主怨不到皇上头上。”
江栾怔了怔,问道:“是你做的?是你做的?”见他默然不语,顿时哭丧了脸,急道,“卫卿你为何……为何如此莽撞。这、这……我知你一心为我,可往事毕竟嫁了他,你杀了她夫婿,若她问我讨公道,你要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我只有这一个亲人,这几日我想着,既然她嫁了江桓,还是我亲自赐婚,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这皇位,卫卿是知道的,我也不稀罕,她若真一心想给江桓,我、我……”说至此处,喉头却似打了结,怎么也吐不出剩下的几字。吞吐片刻,终究呻吟一声,抱着头呜咽道,“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为何兜了偌大的圈子,仍旧是叶家为江家做嫁衣!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卫昭垂眼看着他,面色冷淡,声音却极尽轻柔:“皇上安心,江桓已死,没有人抢得走叶家的江山。”
江栾蓦地抬起脸,愣了半晌,眉开眼笑道:“是了,他死了,他死了,卫卿你杀了他。杀得好!杀得……”忽又一顿,回头拉着卫昭道,“卫卿,可眼下如何收拾?往事她……我瞧她对那李烬之、那江桓死心塌地得很,这回一声不吭地便打过来,定是恼得狠了。我看,我看她也不是稀罕皇位,她是一心报仇。卫卿你是为我叶家,可我怕她、怕她不明白。若她定要讨个交待,我如何同她说?还有朝上这帮,我、我真是要被他们逼死了,你可知我近来日日睡不着觉,一闭上眼,想着睁眼之后又要对着他们,我就堵得透不过气!我真受够了,我恨不得就这么甩手走了,再也不要见到他们!”说至此处忽地眼中一亮,喜道,“是了,卫卿,咱们走吧!不做这鬼皇帝,谁爱做谁做,我不管了还不成!咱们多带些钱,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往事消了气,再去寻她。她不是小气的人,待过了这阵子伤心,一定会想明白的,咱们三个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高高兴兴过日子,也不愁吃穿,也无事挂碍,岂不是好!”
卫昭低着头,只不做声。江栾见他未似往日般顺从,微微不悦,皱眉道:“卫卿你不肯?你舍不下富贵荣华?”
卫昭摇摇头,抬眼望着他道:“不是不肯,是世人不容。这皇位皇上看的轻,天下人却看得重,岂容你说弃就弃,只怕还没出永安城,就被朝臣死谏折子压死了。”
江栾想起一众臣子脸红脖子粗的慷慨模样便觉头大如斗,急道:“那你说如何收场,如何收场?他们天天逼着我杀你,连往事也要杀你,我真的撑不住了,撑不住了……”
卫昭默然片刻,起身转到他面前跪下,目光清湛有神;望着他道:“皇上不必为难,我种其因,自是我食其果。”
江栾一愣,心下略有所觉,眼神不由微微一缩,小心翼翼地问道:“卫卿这是何意?”
卫昭平静地说道:“皇上,眼下局势,已至针锋相对处,血早已流,恨早已结,事到如今纵有一方有意退让,另一方也已势必不能空手而回。如前几番一般杀几个不紧要的下臣,其分量已不足以同天下交待。”
江栾面上发僵,渐渐露出惶恐之色,摇头道:“卫卿你别说了,别说了……”
“皇上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扶风公主想。”卫昭径自说下去,唇边甚至浮上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临风公主几个久在朝中浸染,心思何等之深。他们暗里虽与永宁联通,面上却撇得一干二净,界限划得分明,若永宁得势,他们便是永宁,若永宁失势,他们便仍是朝廷,进退皆不失其倚。扶风公主却不同,她是永宁遗孀,为永宁举兵,天下皆知她是永宁魁首。若然事成,她是替天下除患,朝廷也并非不可相容;可若事不成,她便是犯上作乱的逆贼,与朝廷绝无两立,又要如何立足?皇上莫看如今满朝臣子来势汹汹皆冲着我,一旦她兴兵无功,只怕届时群起而攻的对象便成了她。”
江栾双目失神,面色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仍透出一片惨白,双唇发颤,嗫嚅道:“她无路可退,无路可退……” “因此皇上,”卫昭的声音仍是稳定如恒,“她此番兴兵,只可成功,不可失败。成功之后,她也好,皇上也好,才有来日可言。那时她功高望重,容王也好,临风公主也好,皆不能不服她。皇上再传位于她,这江山便真是叶家的了,天下人却还要赞皇上气度宏大,还政永宁。”
江栾眼梢嘴角皆沉沉地下挂,渐渐露出绝望之色,急道:“可是你、你……”
卫昭微微一笑,淡淡道:“卫昭贱命残躯,本就是苟活之身,又何足挂齿。若能解皇上之忧,我……”
“不要说!”江栾蓦地厉喝一声,忽一把扯过他紧紧拥在怀内,头埋在他颈侧,双肩不住起伏,良久忽抽泣出声,似无法遏止,眼睛抵在他颈上来回蹭着,烛光一闪,尽是斑斑泪迹。
卫昭半跪在地上,背脊仍是僵硬地挺着,低声道:“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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