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栾微微皱眉,露出厌烦之色,挥挥手道:“这个皇帝,我着实做得够了,说句真话,这活也着实不是我做得了的。这江山被我坐成什么样子,你们瞧得见,我自也瞧得见,虽说江家的江山,如何破碎我也不心疼,只是成日里对着这一摊乌烟瘴气,到底憋闷得很。我本无心帝位,是江洵老儿迫我至此,这些年下来早已厌弃,只是不甘心将天下白白还给江家,这才日日苦挨。终于天不负我,让我找到你,你如此能干,连裴初那奸贼都被你打得抬不起头,便自己抢想来也能抢得天下,这才是我叶家子女,江山交给你,正是再合适不过。”
秋往事越听越是无言以对,犹豫半晌,实在忍不住,说道:“皇兄,你就当真如此确定自己是叶家人?”
江栾愣了愣,皱眉看着她,似是有些生气,沉声道:“往事,你至今还对此点存疑?”说着抬起左臂撩开衣袖,露出腕上赤红的火焰纹迹,眼中又露出自豪之色,说道,“这神子印记,天下莫非还有第二家有?”
秋往事看他腕上印记形状虽似,却色泽黯淡,毫无鲜活之感,一瞬间几乎想让他瞧瞧自己手上的真品,以砸醒他这一场莫名的幻梦,终究仍是忍住,只道:“可皇兄莫要忘了,凤血只得一滴,天下亦只得一名神子,岂有一家子皆是神子的?”
江栾嗤之以鼻地挥手道:“天下又有几人当真知道神子究竟是怎一回事?不过无端揣测,以讹传讹而已。当日上三翕认我为神子,凭的正是这块神印,可一模一样的印记,我分明在叶公手上见过,他们若见了叶公,岂非也要认作神子。”
秋往事微微一呆,脑中忽闪过一个念头,当日第一次听江栾提及此事时,她尚未见过自己腕上神印,今日再听,却立刻觉得不妥,脱口问道:“一模一样?皇兄可瞧清楚了,当真一模一样?譬如颜色、光泽,也皆一样?”
江栾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点点头道:“我瞧得清楚,确是一模一样。怎么了,为何有此一问?”
秋往事心下惊疑不定,随口扯道:“唔,没什么,只是当日、当日爹过世时,姐姐替他换过衣服,后来她同我说见到爹手上有这样一个印记,只是色泽十分鲜亮,听来与皇兄的不同。”
江栾疑惑地皱了皱眉,问道:“你上回怎说从不知你爹身上有神印?”
秋往事一怔,忙道:“因为、因为姐姐告诉我,娘嘱咐她这事绝不可对旁人提起,上回又太过震惊,一时、一时便不曾说。”
“哦。”江栾了然地点点头,展颜笑道,“想来神子一脉,若非素来谨慎低调,又如何会历经千年仍叫人摸不清底细。叶公确实将此事藏得极严,腕上灵枢同你一般系的死结从不解下。我本也不知,那日是江洵老儿召我和叶公一同与他议事,忽有人来报你娘在街上晕倒,叶公立刻要回去,急切间灵枢竟叫帘钩挂着,硬扯了下来,我这才瞧见他腕上分明是与我一模一样的印迹。”
秋往事虽知这是多年前的事,却仍忍不住问道:“我娘怎么了?”
“没什么。”江栾提起骆沉书显然不似提及叶无声般热切,反有些不自在的冷淡,“她那时正怀着你,却仍常常外出,那日大热的天,她非赶热闹挤在人堆里去抢天姓书阁的什么首印稿,结果便着了些暑,也无大碍。”
秋往事听得骆沉书正怀着她,心中一动,猜测或许彼时凤血已传至她身上,因此叶无声的神印才褪去光泽,变得与江栾的伪印一般无二。
江栾神情激动,显然已沉浸于当日的回忆,接着道:“我那时的心情,真可谓石破天惊。往事你可知,我早便疑心叶公才是我爹,可千般设法,百般求证,却始终没个结果。我等那一天,不知等了多久、多久!终于叫我得了答案,终于叫我知道,那个冷口冷面见了我便满脸厌弃的人果真不是我爹!我爹是天下仰慕的英雄,是母后临死前一直念着的名字,是朝堂内外待我最好的那个人!”
秋往事听他话说所言似乎长信皇后与叶无声当真有些瓜葛,不免不是滋味,虽想细究真相,却终究不好意思深问,岔开话头道:“你先前说,先皇也见到了爹手上神印?”
江栾面上现出痛苦之色,紧咬着牙,闭着眼,低声道:“不错。一切灾厄,便因此而起。那老贼一见神印,立刻变色,当场便命人将我强拉下去软禁起来。我急得发疯,知他怕我们父子相认对他不利,定然不会饶过爹,因此通过卫卿联络了许多人,想尽办法脱困,可惜还没来得及逃出去,老贼便下了手。”
秋往事只觉心下一片恍惚,怔怔问道:“这便是你同爹的合谋造反?”
“正是!”江栾满面悲愤,重重一拍桌,震得杯盘“哐当当”一阵乱响,“可怜我没来得及同他相认,便被定做反贼扔进牢里,而叶公府,也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此后我被逐出风都,几乎心灰意冷,幸有卫卿一路扶持,才能忍辱负重,终于杀回皇宫,烧他都城,夺他江山,聊雪此深仇于万一!”
秋往事看着他多年之后仍旧咬牙切齿的恨意,心下空空一片,不知是悲是悯。
江栾眼中含泪,目光发直,低声道:“若能早一些、早一些证明我是叶公的儿子,想必娘也、娘也不会将我视作孽种,至死也不肯碰我一下。”
秋往事心下一震,这才知连长信皇后也不曾善待于他,心里忽便有了决定,平了平心绪,说道:“皇兄,过去的事便罢了,不必多想。”
江栾怔了怔,回过神来,忙仰头眨去泪花,勉强笑道:“是了,皇兄糊涂,我兄妹难得的团聚日子,说这些干什么。来,还是说正事,说正事。咱们这回去风都……”
“皇兄。”秋往事忽打断道,“我们不去风都。”
江栾一愣,半晌方似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你不愿……”
“我并非不愿。”秋往事摇头,“只是皇兄如此做法,于你太过不利。我不过是叶公之女,无端纳入皇室,于情于理皆说不过,朝廷上下无人会容你这么做。届时不止容王,连临风公主也会站出来反你,卫大人孤身一人,也是独力难支。一旦势败,我同卫大人或许尚有退路可走,皇兄却不同,旧帝不死,新帝何存,新主治下,断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江栾显然从未想过这层,呆了半晌,说道:“阿染总好说话,至于容王,他也不过义子,并非江家血脉,与你有何不同?难道我们三人联手,还会斗不过他?”
“斗得过又如何。”秋往事道,“皇兄莫忘了,半壁江山之外,尚有一个裴初。待我们一番内斗,彼此耗损之后,就算我勉强登位,亦是名不正言不顺,倒不及裴初明立旗号的磊落,如此情形,我并无底气去同他争。”
江栾急起来,叩着桌板问道:“依你说法,这天下终究是要拱手让人了?”
“这倒未必。”秋往事道,“皇兄若无意江山,并非不可予人,只是接手之人必得名正言顺,站得住脚才行。”
江栾想了想,皱眉道:“你可是说阿染?可,可她是江洵老贼的女儿,又同卫卿……”
“除她之外,还有一人。”秋往事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永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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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第六十八章 得失(上)
江栾面色一僵,显然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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