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多远,已陆续遇上零零散散的小股燎邦溃兵四散逃窜,全无阵势,看来败得颇惨。李烬之捉了两个溃兵询问,原来燎兵也是夜里突然遇袭,他们人数本就不多,又分散包围柴塔窝子,因此一触即溃,一片混乱,至今也没弄清敌人究竟是谁。褚天生本欲沿途截杀溃兵,李烬之却反对,只要他们收缴武器马匹,人则一律放走。
再往前片刻,混沌的喊杀声便愈见清晰起来,惨嘶怒号历历在耳。众人皆沉默下来,只闻略显凌乱的蹄声与长刀在鞘中“喀喀”作响的震颤声。远处可见火光跳动,明灭起伏,与一片暗沉的黑影彼此纠结推攘,显然厮杀正烈。褚天生算着距离,待到得约摸里许之外,霍地亮刀,高喊道:“举火把的是朋友,没火把的是敌人,兄弟们冲!”
众人爆出一片大吼,策马疾冲,排山倒海直往眼前战阵压去。李烬之与杨守律、褚家兄弟等一同冲在最前,跑不几步,忽见前方稀稀拉拉地射过箭来,火光聚成的方阵中忽自侧翼分出两股蜿蜒的火龙,向着这头迎来。李烬之一见之下,已知对方绝非宋流援兵,因此不知来者是友,见到忽然多了一票人冲入战场,便分兵杀了过来。褚天生也看出不对,只得挥着火把高叫道:“前面的兄弟,自己人,自己人!”
奈何距离尚远,又在一片金铁交鸣的战场之上,对面之人哪里听得见,仍是直冲过来,不时射几支箭,好在尚未入射程,无甚威胁。褚天生心下发急,一时想不出办法,正欲命众人停下先派人过去联络,李烬之却道:“不必停,我告诉他们。”
褚天生正欲问他如何告诉,却见他卸下背上长弓,搭上一支响箭,满满拉弦,屏息等待片刻,便向着前方混乱的战阵射出一箭。但听镂空的箭头拖出一声尖锐的鸣响,划过嘈杂的战场,直刺敌阵。响声没处,但闻一片惊呼嘶吼,黑黢黢的燎阵霎时起了一片混乱,愈发溃散开去。本就处于优势的火光趁机压上,左右两条原本往双头堡众人迎来的火龙也自这一箭之中分清了敌友,立刻调转方向,呈巨钳之势往中间的燎兵压去。燎兵三面受敌,又失了指引,顿时军心大乱,再也扎不住阵脚,只得向西面的缺口溃败而去。褚天生立刻挥着火把领兵兜头迎去,一面兴奋大笑:“宁兄弟,天助我也,好像被你射着个大家伙!”
李烬之一面左瞄右瞄地继续放箭,一面道:“是他们的领长。他自己活该,若非让兵士们在前头拼命阻截,自己缩在阵后预备逃跑,我也没机会射中他。”
褚天养听他这话吃了一惊,讶道:“你是存心奔着他去的,不是碰巧射中?这乌漆抹黑的,你竟找得准人?就算找准了,你用的可是响箭,响箭也能取准?”
李烬之双目发亮,面庞一半映在火光下,一半隐在黑暗中,更显轮廓分明,嘴角轻勾,微微笑道:“只要下功夫,响箭、哑箭、轻箭、重箭、去头箭、去尾箭,哪种取不得准?”
褚天生纵声大笑:“好本事!有兄弟在,还怕什么狐子!”
褚天养见他左右开弓,随手放箭,所中皆是缠着头巾的头目,也不由暗暗心折。发一声喊,加紧打马,饿虎扑兔般挥刀向着散乱的燎兵直冲过去。
战局一目了然,火光四面合围,将中央黑影越压越紧,眼看便要将之吞没。燎兵见已无望破围,纷纷下马弃刀投降。围攻兵马却犹无收手之意,仍一味砍杀。李烬之见状,便对褚天生道:“褚大哥还要与燎人为邻,不宜结怨太深,喊两句场面话,放人走吧。”
褚天生仍然以为攻击燎兵的是李烬之招来的宋流援兵,满以为这场仗是他主导,此时却把放人立威的机会让给自己,不由满心感激,眉飞色舞地赞道:“宁兄弟毕竟是帝王才,胸襟过人,褚某佩服!”立时命人停了攻击,让开一条路,寻嗓门大的汉子在缺口处夹道列队,一面鸣锣为号,一面大声高喊:“双头堡无意为难,今放诸位兄弟离去,愿今后彼此无犯,大伙儿一同太平!”
燎兵得了生路,立刻自缺口仓惶逃窜,不片刻约摸四五百人便走得干干净净。杨守律守在缺口边,见溃兵路过之时多投来感激的眼神,不由捅捅李烬之,笑道:“你倒会做人,只是狐子无义,不知有几人知恩图报。”
李烬之见人已走尽,后头举着火把的骑士仍不依不饶地衔尾追着,便命人将缺口一封,截住追兵,扯过马头道:“走,过去会会朋友。”
追兵受到拦阻,立刻与双头堡众人起了冲突,虽一时未动刀枪,却也彼此呼来喝去,推推攘攘,气氛紧张,一触即发。李烬之等一面往前挤着,一面严令众人不得动手,高喊道:“自己人,自己人!”
忽见对面军中有人排众而出,朗声道:“在下大显皇帝麾下,来的是双头堡兄弟?敢请褚老大出来一见!”
李烬之一听声音,认得是裴节,不由一讶,尚未出声,褚天生已高声笑道:“原来是裴大公子,褚某久仰,不想有一日能与大公子连手一战!”
中间兵士见首领搭上了话,便让开一条路。两方走近,杨守律一眼瞥见一众人高马大全副铠甲的将领中夹着一名纤瘦女子,顿时眼中一亮,打马飞奔过去,挥臂叫道:“棹姐!”
对面女子显然也是一讶,惊呼一声:“守律!”也打马上前。
杨守律奔到近前,看清顾南城也坐在马上,偎在杨棹雪怀中冲他挥着手,不由大喜,跳下马一把接过她,贴在脸上蹭着,笑道:“小南城,你可回来了!”
顾南城多日不见,颇见清瘦,眉宇间也似有些抑郁,见了杨守律,初时还笑得开心,旋即又面色一黯,有些委屈地望着他,认真问道:“九叔公可是来救我们的?”
杨守律见她神情怪异,不由心痛,轻轻拍着她道:“南城受委屈了,没事,九叔公在这儿。”
顾南城固执地盯着他,仍旧问道:“九叔公可是来救我们的?”
杨守律见她问得古怪,讶异地瞟一眼杨棹雪,见她面上也有些为难无奈之色,连边上的裴节神情也颇尴尬。他不明所以,只得先点头答道:“九叔公自是救你们来的。”
顾南城一听,忽地扑簌簌流下泪来,回头倔强地盯着杨棹雪,大声道:“我说九叔公会来救我们的!”
杨守律愈发摸不着头脑,皱眉问道:“南城,怎么了?可是怪九叔公来迟了?”
忽听身后一人笑道:“守律兄猜不出么?自是有人为求脱身,不择手段了。”
裴节一听这声音便觉耳熟,抬头望去,但见李烬之自黑暗中缓缓策马而出,不由心神大震,惊呼道:“是你!你怎么……”
杨守律听他语中对杨棹雪等人颇有嘲讽之意,立时眉梢一挑,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李烬之不温不火的目光淡淡自裴节一行人身上扫过,微微一笑,问道:“被困双头堡的一共四人,杨夫人和南城妹妹在这儿,敢问容王妃和方入照在哪儿?”
杨守律一怔,这才醒过神来,眼光一扫,见裴节队伍中果然不见王落与方定楚,微微一讶,问道:“可是自回融洲去了?”
裴节眼神闪烁,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杨守律见他神情不对,知有隐情,正待追问,却听李烬之道:“众位兄弟也累了,咱们别在这干耗,先安顿下再说。不知褚老大可愿收留裴家兄弟歇一晚?”
褚天生先前一直听得云里雾里,终于听到话题转回自己身上,立刻拍着胸脯道:“这个岂有二话!大公子不嫌弃,想留几日都行!”
裴节见李烬之岔开话题,也松了一口气,忙应道:“多谢褚兄厚意,那便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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