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薛城曾经在这里住了十多年,曾经受过成倍的苦,被铁链锁住自由,从天跌落地,从懵懂无知的年纪终于成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陆亦温想起这件事,已经完全能够感同身受,于是气也消了大半,对他的忍耐线又高了那么一些些,出不去就出不去,他在薛城的桌上翻出了他小时候的单人照,像素不高,甚至五官都有模糊,边角磨损蜡黄,但看起来是个挺白嫩的小男孩。
那时候他大概还没有受过这些苦,身上还有残留的娇气,面对镜头眼神惊恐,小孩子的眼睛一贯很大,薛城也不例外,陆亦温对比了一下觉得薛城的眼睛长残了,小时候更可爱,于是他显得有些遗憾,拿手机拍下了那些照片,就把它们放回原位。
逛了一圈都再没见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陆亦温从厨房拿了水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又拿了长棒捆在它的末端,从窗外的铁栏间探出去,舀了些雪进来。
其实他大可以踢开门,这门摇摇欲坠看着就不严实,但要是搞坏了,薛城回来怕是都要眼红哭出声,陆亦温一面舀雪一面觉得自己当真宽宏大量顾全大局,在心里把自己夸出了一朵花。
想得多了他就觉得有点羞耻,十八岁的人了,还想这些小孩子的玩意,于是轻咳一声又冷静下来,恢复以往那些姿态,他把弄进来的那些雪揉成团,放在外边的窗台上,不至于因为热气而融化。
他又多弄了些进来,磕磕绊绊地做成了两个大雪人,大概有他手臂那样长,本意一个像他一个像薛城,也想玩儿一把浪漫,但没鼻子也没眼睛,造型也滑稽。
陆亦温关掉从网上搜来的堆雪人教程,低头看了会这双没用的手,决定把制造业排除在他以后的可选择专业范围外。
这时他看到薛城拎着东西从小道上慢慢走来,由远及近。
他是出去买东西了,在这里要住上几天,为防大雪封道,出门前薛城说是要把这几天的东西都采完,他手上拿了挺多,两只手都满了,脚边跟着他的大儿子高贵,高贵身上也还驮着一袋东西,尾巴摇得几乎能看出残影,可疯一条哈士奇。
两岁童工辛苦赚钱,老父亲:家境实在太辛苦。
陆亦温觉得来到小别山后的自己可真逗,大概是雪景彻底放松了他的心情,他甚至还给这幅场景即兴编了一段标题,然后手痒地从窗台上抓了颗雪球,往薛城身上扔去。
雪球打在薛城厚实的棉服上,发出闷重的声音,又反弹至地面。薛城在雪地里茫然了很久,太久没有人跟他在打雪仗这件事情上这么放肆了,以至于他有一瞬间十分不适应,他把袋子让高贵咬着,弯身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往窗口扔去。
“操。”陆亦温揉掉眼睛的雪,玩心顿起,和他对扔雪球,他的手边资源没有薛城那样丰富,每回都要小心从窗外拿雪,吃了不少亏。
“你有本事放我出去。”陆亦温趴在在窗口不甘心地喊,“出来扔死你,你别跑,你就站那儿让我扔!”
薛城看着抓着铁栏身体紧贴的陆亦温,突然笑了,觉得好笑:“我都不知道温哥你喜欢玩这种小孩子的玩意。”
陆亦温外强中干:“有意见啊?”
“没有。”薛城自言自语,“就觉得好萌。”但没让陆亦温听到。
玩了一会他进门做饭,陆亦温一向对这些事情兴致恹恹,跟了一阵就躺回去补觉,等他睡醒时薛城摆好了桌,做了陆亦温最喜欢吃的红烧鸡。
整个晚上时间安排紧促,他们吃完后去山脚逛了夜市,其实人不多,寥寥无几并不热闹,大约是朴素的乡音和黯淡的灯光给了陆亦温一种短暂的安宁感,山中节奏实在太慢了,住在这里仿佛要与世隔绝,于是人的情绪波动也随之缓慢下来。
在他们牵手视线交错间,薛城由衷说道:“我其实挺想留在这里,我喜欢小别山。”
没等陆亦温回应,他又补充:“跟你一起。”
“以前我是想过,等读完书再回来,我真的不想留在那里,但是。”他又说,“现在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薛城曾经跟陆亦温说过很多次的情话,他的语言时而朴素时而夸张,有时更让陆亦温啼笑皆非。这次是陆亦温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它其实不是情话,是薛城由衷而发,但它实在太让陆亦温心动。
薛城喜欢自由和无拘无束,喜欢自小生活的环境,喜欢慢节奏和做想要做的事情,人的如此本性很难更改,但他愿意尝试努力,他坦荡且完全自由,胆大而且无畏。
而我做了什么,陆亦温望着远处飘飘摇摇的红灯笼沉思。
我在出事之后的第一时间选择逃避,不敢面对所有的人和事,固执地认为这是这个年纪的我不能解决和处理的问题,于是把所有的痛苦和责任推到薛城身侧,当我说出我们应该分开几天互相冷静的时候,其实已经选择了放弃,好在薛城还在坚持挽救这段关系。
陆亦温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像是灵光一现如饮醍醐,但长久来堵塞在他心中的糟糕情绪烟消云散,迷雾散去,长路豁然开朗。
我其实也很喜欢薛城,陆亦温想,但肯定没有薛城喜欢的那么多,薛城太傻了,毫不计较不求回报,但陆亦温就是喜欢他这种傻劲,因为很可爱。
以后我也要更加喜欢薛城,陆亦温想,每天都要多喜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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