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陪你一晌贪欢——”储栖云又说那不经之言,全将清净道心抛去了九霄云外,只愿在红尘里眠柳宿花。
此话一经说出,萧玉山与储栖云蓦然对视,眸光焦灼半晌,忽而一同笑出声来。
这二人正是那且把衣袍解,散了小衫儿,相互依偎着,共赴巫山度春宵。
一夜过去,天色欲曙,储栖云素来早起,此刻便已换好衣衫。萧玉山迷蒙转醒之际,他已理好混元髻,穿戴整齐,却不曾离去,正守在床畔一瞬不瞬地瞧着。
朦胧间满眼都是储栖云,萧玉山心念一动,朝他展颜一笑。此刻本是半梦半醒,毫无防备,萧玉山笑意里头带着些未经催磨的烂漫与真心,如贝壳敞开一丝缝隙,露出珠玉般的真心来。
储栖云极是喜欢这副模样,手指缠绕起萧玉山耳鬓发丝,绕出一段柔情,缠绵悱恻,缱绻如丝缕不绝。
萧玉山换了更舒坦的姿势躺着,仰面朝上,望向储栖云时,笑眼灼灼:“昨夜扰我一宿好眠,今晨又乱我酣然美梦,真应了‘不是冤家不聚头’一言。”
“我又怎成了‘冤家’?”储栖云故作不服,挑起萧玉山下颔,俯身压上去,“‘命中贵人’还没做够呢。”
萧玉山连连摆手,只应道:“你这名号捡得太过容易,不提也罢。”
储栖云将那长眉一挑,得意之色跃然于脸上:“这是个能教我吹嘘一辈子的名号,胜过那些个官爵封号,岂能不提?”
“不提就如锦衣夜行,我只恨不能招摇过市,大肆炫耀。”
萧玉山又教他逗笑,抬手一拧这人脸皮,啧啧叹道:“竟真比旁人的厚些!”
储栖云也不恼,一把握住那只拧着脸皮的手,直往怀里揣:“你再好生摸摸这处,是不是比旁人更真些?”
手掌之下,心跳轰然,萧玉山只觉得灼热异常,如捧火团。一时之间,有颗临危不乱之心的皇帝,竟不免也慌乱起来。
他一把拽住储栖云衣襟,又将人扯近了些。如此一来,他们二人凑得极近,近到呼吸交融,难分彼此。
温热气息逡巡在唇畔,若有似无,比亲吻更撩人遐思。储栖云情难自禁,在萧玉山唇瓣落下一记真吻,虽只如蜻蜓点水,却极是情深。
萧玉山偏起了促狭心思,一张口便咬在储栖云唇上,几经碾磨,直至印下痕迹才肯罢休。
储栖云略有些吃痛,拇指轻擦下唇,促狭问他:“你这是狼崽子上身了?”
萧玉山瞧着储栖云薄唇微肿,好不得意:“今日便是要惩治你这骗口张舌之人。”
储栖云似想起什么,忽而笑出声来,与萧玉山道:“说起狼崽子,我不禁想起那位赫连王子来。”
萧玉山深以为然,笑应道:“他哪是狼崽子,分明是豺狼虎豹。”
那人高鼻深目,又生得琥珀眼眸,身姿魁伟,不笑时有阴鸷相,笑时虽有豪爽气,却又微露一对尖牙,难教人不思及虎狼。
二人正谈笑着,忽闻王公公在外一声提醒:“陛下,时辰不早了。”
萧玉山与储栖云指了指门帘,意思不言而喻。储栖云只作那愁云惨淡之色,苦叹连连:“受用了了便丢,苦啊——”
萧玉山朝他肩头推上一记,将他推离床榻,笑嗔道:“就数你能说会道爱喊冤,独占龙床还敢叫苦不迭。”
“今日方知何为伴君如伴虎。”储栖云存心逗他一笑,全装作有苦不敢言之状,好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贫道退下便是。”
这副模样骗得过旁人,却骗不过萧玉山。萧玉山朝他遥遥一睇,再指一回门帘,作那送客之状:“去吧。”
储栖云无奈,撩开帘子走出去,又与王公公躬身作揖,笑而不语,毫无尴尬之色。王公公知晓这是皇帝的心上人,不敢有轻慢之心,忙回以一礼,亦是浅笑。
储栖云本想去别处观日出,谁知才往山上走去,忽闻身后一声轻唤,顿时驻足回望,只见得来者乃是赫连归雁。
“储道长日出即起,真是勤勉。”赫连归雁有心与他攀谈,放下漠北贵胄的身段,与灰袍小道寒暄。
储栖云知之甚少,但能猜得赫连归雁城府颇深,是个不好相与的,防备心思骤来,一心与他装傻充愣:“贫道在虚鹤观中早便养成习惯,十数年来皆是如此,倒是赫连王子,怎不多歇息片刻?”
赫连归雁答道:“只因不曾见过日出林间,本王今日天色未亮便已转醒,一心想去看红日东升之景。”
“王子好雅兴。”储栖云不愿与他纠缠,说罢此言,即刻便想退下。
谁知赫连归雁却无此意,再度唤住储栖云,上前来回打量他。那双琥珀珠子似的眼里,神色好似钩子,似乎只需一睥,便能剖开储栖云的皮囊。
“早便听闻虚鹤观中有神仙,等晚些时候,储道长可否带本王去里头见上一见?”也不知他瞧出了怎样的端倪,说话之时,眸光含笑,意味不明。
储栖云并未因威势而折腰,不卑不亢地回答:“王子若有兴致,贫道自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只是——”
说话之时,储栖云故作迟疑,赫连归雁果真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东离山上无神仙,不过是一群红尘外修道人,只怕要教赫连王子失望了。”
储栖云此话背后另有含义,是为告知赫连归雁,东离山与世无争,望他莫要将手伸过去。也不知赫连归雁是否听出弦外之音,但见其颔首而笑,也不曾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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