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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第2页)

一个惊人的消息从皇宫传出 家伎、官妓、娼妓,大宋京都的晴雨表 御史中丞吕诲亮出了反对“变法”的旗帜 一篇离奇的《奸论》哄响京都 罢贬狂潮席卷而来

皇帝赵顼在琼林苑召见苏轼、司马光之后的半个月里,朝廷异常平静。除了王安石每日进入宣德门处理朝政日常事务外,“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人物,如吕惠卿、曾布、章惇、苏辙等,都似乎一下子销声匿迹了。御史台、谏院的官员和二府、三司因“制置三司条例司”的设立而丧失权力的臣僚们,熬着早至的酷暑沉默着,心烦意乱地注视着皇宫里的一切动静。

六月初,一个惊人的消息从大内皇宫传出:皇上焦虑成疾,皇太后、太皇太后深夜驾临福宁殿探视了皇帝的病情,王安石被深夜召见,受到了皇太后的严厉训斥。

这则消息明显地意味着“变法”要完了。可靠吗?御史、谏官们没有查实就相信了。二府、三司官员探知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确有深夜福宁殿探视皇帝“病情”之行,便深信无疑。于是,他们着魔似地欢腾起来。家蓄歌伎者,饮宴歌舞,通宵达旦;家无歌伎者,重金聘请,日以继夜。以致院街、马行街、曲院街、鸡儿巷、麦秸巷、杀猪巷有点名气的酒楼、妓院的歌伎、娼妓供应不敷,甚至曾出现争请之战。京都的文人们兴致极高,但因囊中羞涩,只能携拥野妓、暗娼夜游御街,在路灯荧煌和月色朦胧中狂舞高歌。

家伎、官妓、娼妓、暗妓、野妓,大宋京都的晴雨表啊!

六月十一日,一声霹雳,“均输法”出台了。“均输法”宣布:为供应京城皇室、百官、军队的消费,朝廷拨给内藏库钱五百万贯,上供米三百万石,以供周转的费用。发运使掌握淮、浙、江、湖六路的财赋情况,斟酌六路每年应该上供和京都每年所需物资的品种、数额以及库存情况,按照“徙贵就贱,用近易远”的原则,“从便交易蓄买”,贮存备用,供以节省价款和转运的劳费。试图由朝廷“稍收轻重敛散之权”,调节供求关系,做到“国用可足,民财不匮”。同时,以陕西转运副使、五十三岁的薛向为东南六路发运使的实施机构出现于京都。派往一淮、浙、江、湖推行“均输法”的新进官员,突然从京都一下冒了出来,乘车的乘车,策马的策马,旗帜堂皇,轰轰隆隆,示威般地穿过东西大街,分六路奔驰而去。

府邸里的歌舞,哑了,停了。

家宅里的酒宴,凉了,散了。

御街上的夜游,冷了,垮了。

御史、谏官和二府、三司的官员们又一次遭到了嘲弄。他们怒火中烧;从大内皇宫传出的消息原来是假的!一定是王安石故意放出来,用以掩盖“均输法”的出笼。真是欺世骗人的卑鄙伎俩啊!

他们骂对了。但放出假消息的,不是王安石,而是吕惠卿。这个“伎俩”,不是出于吕惠卿有意嘲弄,而是出于他性格上的“奸巧”。一种超越众人才智的“奸巧”啊!

重臣们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均输法”的出笼,简直是“制置三司条例司”出笼的重演,完全是故意蔑视二府、三司。而薛向任东南六路发运使的设置属官和六路新进官员车粼粼、马萧萧地游街出京,则完全是“招待新进勇锐之人”的扬威仪仗。王安石啊,骄赛阴贼之徒!

他们骂的当然也有理。王安石确实有些“骄蹇阴贼”。如果说“制置三司条例司”的设立是“操之过急”,那么,这个“均输法”的出笼,就是“突然袭击”了。错而不改,变本加厉,还不够“骄蹇阴贼”吗?但,这种“骄蹇阴贼”也是他们反对、弹劾、抗争造成的,不“骄蹇”,“变法”就得煞车;不“阴贼”,新法就不能推行。王安石“用心太急,自信太笃”的执拗性格和刚毅果敢、锐意进取、不待时日、不畏艰险的品质决定了这次“突然袭击”的出现。王安石的本意也许是为了避免激烈的抗争,但却引起更加激烈的争斗。

二府、三司失却权力的大臣和谏院、御史台的官员们,开始在沉默中聚集力量,盘算谋略,睁大眼睛注视“均输法”的实施中有何纰缪,准备伺机反扑。

王安石和他的支持者,风风火火、轰轰烈烈地在淮、浙、江、湖六路(淮南路、江南东路、江南西路、荆湖南路、荆湖北路、两浙路)设置机构、招徕官员、组建官船、招募客舟。开始了朝廷“稍收轻重敛散之权”的均输,打击富商大贾的囤积居奇、从中盘剥,以图达到“国用可足,民财不匮”的设想。

汴河上的漕运船队一日一日地增多,桅杆如林,锦帆蔽空,全国最富庶的东南六路的漕粮百货渠运而来。漕运号子声震动京都,日夜不停,为繁华的京都又增加一景:“汴河锦帆”。

在日夜回响的漕运号子声中,闭门不出的司马光,以他特有的沉稳,投入了日以继夜的书局事务,又送走了半个月时日。前天,他的助手刘攽因其哥哥刘敞(字原父)病故将近周年,回江西新余老家扫墓去了。他的另一位助手刘恕,因已调书局供职,也返回翁源县交割事务去了。书局的工作暂停,这就给了他潜心研究《均输法》条款的足够时间和精力。

司马光研究“均输法”的初衷,原只是想摸清皇上突然决定加速推行新法的意图,其中也许含有寻找其中谬误的动机。但在一夜半天的研究之后,他竟奇异地萌生了兴趣,认为这部“均输法”若能切实实施,也许真是一部求治有效的妙方之一。他顺手推开儿子司马康送来的午饭,闭目凝神地悉心琢磨。

范祖禹走进书局,看见桌案上未动的饭菜和展开的《均输法》文本,以为老头子又在为“变法”生闷气了,不觉微微摇头,迟疑片刻,轻步上前,低声叫了一声:“老师……”

司马光忽地睁开眼睛,目光闪亮,顺手就把《均输法》文本推给范祖禹、激动地说:“淳甫,这是介甫制定的《均输法》,你看看!”

范祖禹以为司马光因气愤所致,急忙宽慰:“老师正在治史,不必为眼下的事情过分操心。”

司马光看出范祖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笑说:“治史为了资今。否则,治史何用!”

范祖禹愕然。

司马光兴致极好:“这部《均输法》,是介甫才智之所集,很值得一看的。”

范祖禹惊讶了。这部“均输法”文本,他已在祖父范镇府邸看过了,结论是“纲”极佳而“目”极缺,缺少预防消极后果的措施。他不敢把这个看法告知祖父,因为祖父根本就没有理睬这样的文本。他此刻来到书局,就是想探知司马光对这部文本的看法的。如果能借重这位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之力,把自己的看法奏知皇上,以弥补此法之缺,不是比御史、谏官们的一味反对强多了吗?他了解司马光这个老头子的为人,在朝廷群臣面前,神情严峻、不苟言笑,语不虚发,令人敬畏,但在与后生学子的交谈中,却慈祥随和、乐于争辩,毫无凌人之气。出于尊敬,他捧过“均输法”文本,坐在司马光对面,请教说:“能为老师赞赏者,必有创见之处。请老师示知。”

司马光持须而语:“我朝建都汴京一百零八年来,为供应皇室、百官、军队、市民之需,特在东南六路设置发运使,负责督运粮盐百货。近几十年来,官吏因循,不问丰年灾年,不问需要多少,不问价钱贵贱,一律照章而行,致使运费浩巨,供应不协。物品缺时,高价收购;物品多时,半价抛售。富商大贾囤积居奇,左右市易,上赚国库银两,下敛黎庶之银。此法主张粮盐百货漕运官营,强调‘徒贵就贱、用近易远’之原则,借以节省价款和转运之资,并提出”从便交易蓄买“,以避免富商大贾之盘剥,也许可解国库匮乏之忧。”

范祖禹头点:这就是他认为的“纲”极佳之处。但“目”呢?老头子不会见而不察吧?他再次拱手请教:“老师教诲,我记住了。此法有无偏颇之处?”

司马光慈和地望着范祖禹:“历代安业乐富之道,在于农尽力、工尽巧、商贾流通。此法立意于官营,必压抑商贾之交流,乃为偏颇之处。矫枉过正,也许是一时之需,介甫有意为之。我所虑者,此法匆忙而出,实施官吏未加精选,未经教育,新进锐勇之士,又不明宗旨,不解分市深意,如果借法弄权,或假公济私,则此法之害,烈于富商大贾矣!”

范祖禹瞠目,自己看到的是“‘目’极缺”,而老头子看到的是“祸所倚”,比自己深刻多了。他情急地说:“老师既看到福之将至,祸之所倚,何不立即奏请圣上,或转告执政,匡正所缺,以完备新法。”

司马光神情一震,面色忧郁起来,旋即吁叹一声,闭目摇头。似乎在说:介甫急功,皇上近利,箭已发出,欲停不及。若再烦言相扰,独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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