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菰赶紧去倒茶,尚训待她奉茶退下之后,才拉着盛颜坐在自己的身边,凝神看着她很久,才轻声说:“阿颜,我有话对你说……”
盛颜抬头看他,他咬住下唇良久,慢慢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说:“阿颜,命中注定,我们不能强求,你听我说,不要太难过。”
盛颜茫然不知所措,只觉得心里蓦的一阵惊慌。她看着尚训的神情,不自觉地,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尚训低声说:“你娘去世了。”
她惊得一下子站起来,连绊倒了椅子都不自觉,想问什么却无法出声,脸色刹那间变得灰白。
尚训扶住她,她全身没有一点支持的力气,眼看着就倒了下来。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刚刚,你家起火了……京城防卫司发现了两个凶手逃窜,在击杀他们之后,才在他们身上搜出了瑞王府的令信……也许,瑞王他是记恨你,所以在逃出城之后,还命人去杀你的母亲。”
他声音低暗:“我不该让你卷进来的……以至于殃及你的亲人……”
她目光涣散,盯在他的脸上好久,可是眼前是一片昏黄,所有东西都影影绰绰只存在一个轮廓。
是我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她心里有声音这样说,她想要反驳,可那声音却越来越强,渐渐汇聚成漩涡,在她脑中呐喊回荡——你杀了自己的母亲,你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她自作孽,如今报应转眼来到。
她忘记了自己是擒他的人之一,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就在外面,忘记了瑞王是什么样的人!
她若不救他,他怎么会有机会杀她的母亲来报复她?
尚训抱着她,觉得她身体冰冷,他微微有点害怕,扶着她到床上去。握着她的手,在旁边轻声劝解她:“阿颜……这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你节哀顺变。”
盛颜肢体冰冷,而尚训的怀抱是温暖的,他抱着她坐在床上,轻声安慰她。她心中痛恸,只觉得全世界都不存在了,幸好还有尚训在她身边,温暖宽容。
她将自己的脸埋在尚训胸前,痛哭失声。
她的眼泪渗进他胸前的伤口,昨日刚刚开裂的箭伤碰到苦涩的液体,周围的肌肉抽搐一般疼痛,他疼得受不了,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发间,用力咬住她的头发。但,他嘴角上扬,冷冷地微笑。
无论如何,如今她已经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再也不可能背叛自己了。
接近半夜,尚训见她哭泣渐渐停下,才叫雕菰送了薏苡粥进来,劝她吃点东西。外面虫声已经稀落,春寒料峭侵人,他替盛颜拥着锦衾,一边慢慢用勺子舀着粥给她吃。灯光下只见她眼睛红肿,已经快睁不开了。他心里想,哭成这样,可真难看。
可是,即使这样难看,他还是觉得心口温暖。毕竟,她就在自己身边,这次,是真的永远逃不开了。
吃完粥,喝茶漱口。薏苡有安神的作用,再加上盛颜哭泣倦怠,不久两个人都开始迷迷糊糊,即将睡去。
在恍惚间,盛颜听见尚训在自己的耳边,低声呢喃:“阿颜,我们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
她转头看他,尚训的面容在帘外的微光中模糊刻出一个轮廓来。他五官优美,轮廓精致,本就是一个风华出众的美少年。
睫毛长长罩在他紧闭的眼睛上,显得他神情柔软,气韵温和。他睡在那里,平静如同不知世事的孩子,她的枕边人,是无论如何都是会包容自己的人。
她觉得胸口气息波动,又是感激又是难过。母亲去世了,她已经没有亲近的人,此时孤苦无依,只想这一辈子就这样与他相守。
她轻轻将他的手握住,两个人十指交缠,暗夜中周围一切悄无声息。
她终于忍耐不住,眼泪又再次簌簌落下来。
流水桃花空断续(上)
盛颜大病了一场,第二天便开始发高烧,喃喃说胡话。尚训守在旁边,低头仔细去听,却什么也听不清。她全身烫得厉害,药石无效,看人说话都是迷迷糊糊,一见风就全身惊冷。
尚训虽然想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守着她,但很快局势就紧张起来。如朝廷所料,瑞王到北疆稍作休整之后,马上就以清君侧为名,起兵直朝京城而来。
“凌晨时接甘州刺史报,两日前瑞王已经逼近威灵关,威灵关是甘州第一天险,若是被攻下,恐怕……瑞王军就要南下了。请皇上定夺,京中是否出兵增援。”兵部尚书尹华雄奏报。
“甘州是西北重镇,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只是北方附近的将领或者曾是瑞王麾下,或者与瑞王有所交往,如今人心浮动,不宜派遣,不知如何是好啊。”中书令君兰桎皱眉说,“只有看看南方的将士如何了。”
“若从南方调集兵将,又恐不熟悉北方事务,过去之后不适应气候,到时候兵力受挫,怎么作战呢?”尹华雄质问。
君兰桎理直气壮:“能抵挡得一阵,总是好事,何况我看瑞王仓促起事,必不能久,到时朝廷与之和谈,未必不能成功。”
但众人皆知,瑞王在北方一经起事就获得云集响应,恐怕不能持久的是朝廷吧。尚训也知道君兰桎是三朝老臣,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一直与瑞王为敌,北方将领与他也是嫌隙颇多,所以无论何时都不会希望北方将领得势,即使是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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