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颜任由他冰凉的手抱着自己,咬紧下唇。直到过了很久很久,她才低声说:“是……皇上说的对。”
她心里冰凉一片。
告退之后,盛颜一个人在朝晴宫中徘徊,看着太阳微微西斜,颜色亮黄,京城的亭台阁榭如同镀上一层金色,这金色却是稀薄暗淡的,如同年深日久,黯然褪色。
盛颜驻足在日光下,看着满目苍凉的冬日景象,良久,才叫雕菰过来说:“跟我去西华宫一趟。”
在走出大殿的时候,她转头,看见了笔直站立在那里的铁霏,便随口说:“今日宫中不太平静,也许会有瑞王的残部垂死挣扎,我如今刚刚招惹了瑞王,担心出事,你……也跟我一起来吧。”
铁霏点头称是,跟着她和雕菰一起去了。
太后看见她过来,惊愕不已。太后已经今非昔比,后宫的人都知道尚训因为与她不和而将她安置在这里,并且削减了她的用度,宫中的人势利,见她已经失利,也就不大搭理,她每天也就是吃斋念佛而已。今天德妃居然会过来,她很是惊讶,忙叫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女官迎出来接她进去坐下。
“恭喜皇上和德妃顺利铲除逆贼。”太后说。
盛颜向她行礼,低声说道:“那都是祖宗之福,上天庇佑。”
太后身边人送上茶来,两人一起喝茶,说了一些佛经故事。盛颜忽然想到一件事,转头对雕菰说:“去把库中那本《维摩诘经》取过来。”
这本古刻版维摩诘经正是以前太后百求不得,被尚训私藏在她那里的,现在看见,太后真是爱不释手,抱着就不舍得放下。盛颜便说:“我平时也就是随手翻翻,太后若是喜欢,就请放在身边看看吧。”
太后笑着点头说:“既如此,本宫就笑纳了。”亲自捧着书到旁边柜子边去,那里放的都是她珍视的东西,盛颜在旁边看着。太后将其中一个雕镂精致的玛瑙钗拿起来给她看,说:“这是先皇赐给我的,我现今老了,再也用不起这样鲜艳的首饰了,只有你配用,不如就给了你吧。”
“多谢太后。”她忙道谢,恭敬接过。
太后毕竟老了,精神不比以前,说了没几句话,有点疲乏的样子。盛颜赶紧起身告辞,带着铁霏和雕菰离开。
走出西华宫,前面是青砖的宫道,浓密的马尾松夹道栽种,覆盖得里面不见天日,昏暗一片。
盛颜在前面走着,而雕菰和铁霏在她的身后,三个人一起走着,就在快要走出这条宫道的时候,盛颜突然停了下来,对雕菰说:“太后,很快就能从这里出来,重新入主仁寿宫了。”
雕菰诧异地问:“娘娘怎么知道?”
“你没看到,太后的令信还在刚刚那个柜子中吗?那是可以自由出入宫禁、京城、天牢的凤符,这么重要的东西皇上都没有收回,却将太后迁到这里,只是在现在局势下为了不让太后受惊……或者,也为了消除瑞王的警戒心吧。”
“……原来如此。”雕菰应和着。铁霏却没有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听盛颜继续说话。
盛颜说道:“但即使有了凤符,要进天牢可以,要提瑞王出来,那是万难……除非有皇上手书,才可以将瑞王带走,那几乎等于是不可能的。”
雕菰赶紧说道:“是呀,天牢禁卫森严,怎么可能有人敢呢?娘娘不要担心了吧。”
盛颜默默地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说:“不过,皇上之前朝政都交给瑞王掌管,所以有一个代行谕旨的印信,放在天章阁文华斋的印箱内,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朝中尽知皇上伤势严重,这印信要是盖在圣旨上,说不定天牢的人会被骗过去……”
“放心吧,娘娘,仓促之间,瑞王的亲信不可能有人知道的。”雕菰看她神情紧张,赶紧说。
盛颜点头道:“那倒是……”
她说到这里,转头看向铁霏,说道:“我总是放心不下,你回去帮我去天章阁看看,是否有什么动静……问就不必了,免得被人发觉。”
“是。”铁霏点头称是,转身极速离去。
盛颜看他去得这么迅捷,这才觉得自己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她抬手,略微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低声叫道:“雕菰……”
雕菰赶紧答应。
“我们,去天牢看看。”她仰头看着堆满将化未化的白雪的马尾树梢,轻声说道,“去……见瑞王最后一面。”
雕菰吓得急忙道:“娘娘,这……这怎么可以?皇上会动怒的!”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她低声说,“反正,我们都活不了多久了。”
本朝天牢设在刑部,盛颜虽然是宫中嫔妃,但她刚刚助皇上擒下妄图谋逆的瑞王,是此事的大功臣,所以刑部的几位长官都不敢阻拦。
盛颜到天牢之后,刑部尚书赵缅赶紧从里面出来叩见。赵缅是瑞王在朝中最为倚重的臂膀之一,他以前在刑部做小官时,因为得罪权贵而差点送命,是瑞王力排众议提拔上来的。在他整肃下,刑部典狱森严,但他在朝中也是树敌颇多,此次瑞王生死攸关,他来看看也是理所应当。
盛颜淡淡说道:“皇上诏书已经下了,赐瑞王狱中自裁。稍后宫中圣旨到来,你今晚可斟酌行事。”
赵缅叩首答应,心想,士为知己死,我在朝中已无立足之地,以后下场必定凄惨,不如随瑞王而去。只是这个德妃娘娘外表这样温柔和顺,想不到却能与皇上定下如此险着擒下瑞王,真叫人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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