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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第1页)

怀着强烈复仇意念进入开封府的盈儿,做梦也不会想到,最终她居然会将自己的来龙去脉主动向宗泽和盘托出。

这件事发生在宗泽从临风寨返回城里的第二个晚上。

宗泽不畏凶险轻骑简从出城谈判,从容化解叛乱危机,争取京东义军魁首王子善归顺官府共同御敌之举大获成功的消息,随着宗泽的平安返回不胫而走口口相传,很快就遍及了汴京的街头巷尾。京城中人无论官庶商儒、贩夫走卒,尽皆庆幸避免了一场眼见得就要降临的刀兵之祸,同时对宗泽益增敬仰崇拜。

谈判的具体情形,没有多少人可以详知,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的丰富想象,反而给民间传说提供了更多的发挥空间。不日之内,便有多种关于临风寨谈判过程的版本,在民众中流传开来。各个版本又交相参照互为补充,将宗泽深入虎穴舌战群雄、大义凛然收服强梁的经过,描述得惊心动魄,演绎得神乎其神。于是宗泽在汴京军民心中的威望,又被提升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甚至被蒙上了一层神话色彩。

开封府后衙里的人们所闻知的版本,自然比市井传说要真实得多。在他们的眼里,宗泽仍然是个吃五谷杂粮的凡体肉胎,并不是个刀枪不入的天神天将。而唯其如此,他们更明晓宗泽此行的艰难险峻,因而也就对这位敢于将生死置之度外、矢志匡扶社稷普济苍生的古稀老人,在内心里更是充满了由衷的钦敬。

这种万众归心的氛围,是不可能不强烈地感染到盈儿的。

事实上,当盈儿得知宗泽在宗颖陪同下去探视她的那个夜晚,就是其为力保汴京免遭战祸而要以身涉险的前夜时,她对宗泽心怀的一切仇冤,就已被一股激流彻底溶解。甚至从那一刻起,她竟不由自主地开始默默地为宗泽祈祷起平安。她自己也感到这种情感逆变非常不可思议,但是,这种逆变就是这般不可思议地在她身上发生了。她想这就是命了。这是上苍不允许她伤害宗泽。天意如此,不认不行。

本来盈儿并没打算向宗泽去做坦白,她的选择是悄悄地离去,远走他乡。但在她暗自整理衣物行囊的时候,被细心的张婆看出了迹象,问她要做什么。盈儿知道张婆是负有照管她的责任的,自打进府以来,张婆对她一直是亲如骨肉呵护有加,她不忍因自己的突然失踪,而使张婆着急上火并且遭受责罚,便对张婆吐露了去意。

张婆问她是否得知了亲人音讯,她说没有。张婆说既然没有,你一个女孩儿家,孤苦伶仃如何过活?她说老天饿不死瞎眼的鸟,我靠着两只手,总能刨口食。张婆关切地问,你既没着落,那却何苦来?在这衙里住着,何处不中你意?盈儿说没有不中意的地方,这里的人对我都很好,大家的恩典我都在心里记着呢。张婆道,可不就是,你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与我老婆子做个伴,不是挺好么。就说寻找亲眷那事,依靠着官府帮忙,不也比你一个人四处流浪要强得多么?盈儿没法解释,只好敷衍着说,您老说得是,我不合一时心躁,便生了些胡思乱想,也就是说说罢了,我能到哪儿去呢?

话虽这样说,但张婆看出,她依然是心绪不定六神无主,似有无法启齿的难言之隐,不免私下揣度,会不会是有人动手动脚欺负了这孩子,便将盈儿的蹊跷情状悄悄告诉了甘云。

甘云听张婆那么一说,觉得这事值得重视。尽管他认为张婆揣度的情况,在这秩序严整的后衙里发生的可能性极小,却不敢保证没有万一。

此事涉及法律军纪,当然要向宗泽禀报。宗泽亦觉其事奇怪。当初盈儿是哭着喊着哀求府上予以收留的,如今时日不长,却又自己要走,这里面肯定是有特殊原因。为了弄清原委,宗泽决定亲自与盈儿谈谈。就是在这次谈话中,盈儿将自己的一切隐秘,主动对宗泽做了彻底交代。

盈儿的坦白之举并不是事先想好的。事实上,当她听说宗泽要找她问话时,心情非常紧张。当时她的本能反应,是马上想到会不会是自己的图谋被人窥破了,宗泽是不是要拿她问罪。及至踏进宗泽书房的时候,她还非常心虚地在考虑着该如何应付宗泽的盘问。

岂料宗泽一开口,却与她所想象的情形全然相反。此时她方知,宗泽将她唤去单独问话,根本不是欲对她进行什么追查,而是关心她是否受到了委屈或伤害,抑或有何难以排解的苦衷。如果有,宗泽希望她直率地说,以便尽可能地帮她解决。

盈儿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也是个自幼便历尽世态炎凉的苦娃,她的心对善恶恩仇,具有同样的敏感。宗泽对她的体恤关爱,以及由各种见闻逐渐形成的宗泽的可亲可敬形象,使她陷入了心理矛盾的泥沼。那些内心的挣扎累积至此,对她来说已达承受极限。所以,当此刻的她再次受到情感激流强劲冲击时,她几乎是未加任何思索,便扑腾跪倒在宗泽面前,不可自抑地喊出了一句:“民女不值得宗大人如此厚待,民女是个罪人!”

当时宗泽被盈儿的失态举动弄得很诧异,他连忙和蔼地命盈儿起身,有何言语慢慢讲来。但盈儿执意不肯抬膝,宗泽只好且由她跪在那里。

于是盈儿便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将其之身份来历、蒙骗进府的原因动机、进府以后的所作所为,以及最终放弃复仇初衷的缘由,一五一十尽数倾出。说完之后,盈儿的心情,是在如释重负的松快里,又夹杂了无名的畏惧。因为她不知道宗泽在得知真相后,会对她怎样处置。特别是当她看到宗泽听她说完面色严峻地陷入沉默时,后背嗖嗖发凉自是在所难免。

宗泽沉默的时间不短,不过并不是在考虑对盈儿的处置。

他一时没有做出反应,是出自两个原因。一因盈儿所坦白之事,确乎令他异常震惊,他需要一个平复心境理智对待的过程。二因面对盈儿这样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他是心情纷乱百味杂陈,如何讲清其间的事理,也是需要善作斟酌。

经过一番沉静思索,宗泽终于用低浑的嗓音打破了沉默。他的言语不多,但字字发自肺腑。他知道对于盈儿这样的人,欲得解其心结,以诚对诚是最好的办法。多余的话用不着啰唆,而该说的话则一定要说透。

宗泽开言先道,老夫要感谢你盈儿姑娘手下留情,饶了老夫一命。这倒不是说老夫这条命舍不得让你拿,而是因为老夫这副迟暮之躯,如今不仅属于我宗泽本人,更是属于大宋的江山社稷。非是老夫自命不凡,如今这汴京之存亡,实与老夫之存亡休戚相关。你终未向老夫下手,说明你是通晓此理的,不忍以一己之私仇而致祸于万民。那么关于这一点,我就不多说了。

关于吕康系遭误斩,宗泽说,这虽是你的一面之词,但我完全可以相信。甚至我估计,被误斩者可能还不止你兄长一人。这个责任,我无可推卸。对此老夫唯一可解释的,便是其事确为不得已也。彼时需要快刀斩乱麻,容不得老夫对一应案犯细加甄别。汴京之乱非以铁腕不可治理,铁腕戡乱则很难避免伤及无辜。两难之间,为大局计,别无选择。付出这等代价,我也非常痛心。老夫唯能以鞠躬尽瘁之决心,拼将残年为民造福,以图对此赎报万一。此心此情,难以尽述,知我罪我,其唯春秋。

最后,宗泽表示了他对盈儿的态度。他说盈儿姑娘你意欲为兄报仇,乃因骨肉情深。而终于放弃初衷,乃因深明大义。对于你这样一个情义分明敢作敢当的女子,我宗泽由衷钦敬。你并未加害于我,谈不上何罪之有,也就无所谓什么惩处。现在你是去是留,全凭你自己做主。但若依老夫之意,还是留下为是。如今世道混乱,匪寇遍野,你独自飘零在外,生计安全均无保障。如果你对老夫稍有理解,如果你还信得过我宗泽,如果你愿意给老夫一个报偿的机会,你就不要走了。从此你盈儿姑娘,就是老夫的干孙女,我对你今后的生活,一定会负责到底。

姜到底是老的辣,宗泽这篇声情并茂的解释,以及他那番宽厚悲悯的抚慰,虽说不能立刻化解盈儿的全部心结,却终究是在盈儿心灵上激起了强烈回响。从盈儿那紧咬朱唇泪如雨下的情状上看,此刻她的胸间定然是正在波澜起伏倒海翻江。而那剧烈翻卷的浪涛是苦是咸是辣是酸,恐怕是连她自己也难以说清。

也不知垂泪垂了多久,她慢慢抬头问了宗泽一句:“盈儿再留在府上,宗大人放心吗?”

她得到的回答是相当干脆的两个字:“当然。”

于是,盈儿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倾下身去,重重地给宗泽磕了个头。

这次谈话的内情,除了甘云,任何人皆不得而知。张婆只知自此盈儿便打消了离去之意,其性格也渐渐变得开朗,却不知宗泽究竟是与盈儿谈了些什么。她不免私下里啧啧称奇。不过她是个很知规矩的人,对于不该多嘴的事,从不多嘴去问。

宗泽把盈儿的事告诉甘云,一方面是因其承担保卫之责,相关情况应当让他知道;另一方面是有意让甘云对盈儿有个全面了解。

这里面又有个缘由。原来,留心为甘云物色一个合适的眷属,是李纲对宗泽的一桩拜托。宗泽亦谓此乃责无旁贷。初逢盈儿时,宗泽见其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然容貌气质却相当不俗,便闪出过此女堪配甘云之念。他应允收留盈儿进府,与此有很大关系。如今虽是得知了盈儿进府真相,但宗泽对她并无恶感,相反地还越发产生了怜惜之情。他认为这个姑娘本质很好,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与甘云都可谓旗鼓相当,如能促成姻缘,诚为一件善事。并且,从宗泽的内心里说,这事现在亦有一层对盈儿的报偿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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