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音听着有些不合理,“巴老爷那么公于心计的人,身上就没有什么保命符?”
玉娘诡异一笑,那笑容越发放肆,到最后她整个人都笑得浑身颤抖,“我去巴家的前一晚,他们家丢了东西。”
容音一惊,“丢的是他带在身上的法器?”
“是一张符,徐郎偷出来的。这事他背着我干的,后来我才知道。”玉娘提起旧人无比叹息,“也是后来杀了姓巴的我才知道,徐郎是真心爱我。只是可惜我们都生不逢时。”
玉娘说出这些过往,怨气竟然有散去的趋势。眼看她身形渐渐透明,容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急问道:“先别走!当初在桐荫的订单是不是你下的?你为什么要用亭晚这个名字引我过来?”
玉娘觉得好笑:“我一个不能离开锁龙山的鬼物,如何去网上下订单?至于亭晚是什么,我更不知道了。”
“不可能!”容音目眦欲裂,雨水浇湿的头发狼狈贴在前额上,“梦不醒,人魂尽。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这是《双蕖怨》的词,你和徐良康就是情不得偿的双蕖,在你的阴气压制下陷入沉睡的人便是‘梦不醒人魂尽’,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容音把虚弱的鬼魂猛地往前一拽,玉娘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真以为双蕖是我和徐郎?我是夙愿得偿而死,又何来情怨情痴……你真以为……咳咳……”
鬼魂在香消人间的时候往往会暴露死前的形容,此刻的宁归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红肿的双眼中落下清泪两行,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眼看魂魄就要散尽了。
容音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不许死!你不许死你不许死!我说了要替你承负,我是容氏后人,我说到做到!你告诉我亭晚究竟是谁,我妈到底去了哪里,当年我父亲为什么……”
说到一半,竟然哽咽。
阿碧偷眼看去,看见容音眼角也似玉娘那般通红,脸上泪雨不分,往日锋利如刃的双唇此刻紧紧抿在一起,却抑制不住悲伤的表情。
玉娘顿时明了,“原来你是容氏后人。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你放心,我自己造下的业,我自己来受,不用旁人。我厌恶巴兴言那样的小人懦夫,又怎么会做和他一样敢做不敢当的人。”
容音听她说完,另一只手薅住阿碧揪到身前,威胁道:“不说是么?可以,我现在就画道符灭了你。怨鬼是么?只要我高兴,可以让你在这里再转一百年。”
玉娘被这番话激得发笑,怨气散去后,看容音的眼神竟有点慈母情怀,“如果当年我女儿也能活下来,会不会也和你一样……”
“我不是你女儿!”容音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天师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有很多鬼管她叫过“女魔头”,管她叫过“容煞”,现在还有人叫她“容嬷嬷”,但就是没有谁把她当过闺女。
玉娘抬手,在发间摸索几下,“是你想得太复杂了,我引你过来,只是因为自己受够了这样的轮回,想要一个解脱。由于我的怨气太过强大,百年来已经在山谷中吸引了无数的冤魂,如今我这个‘鬼母’要散了,也镇不住它们了,估计还是要在燕丘引发一场灾难。不过……想必也不用你来善后。”
她握住容音的手,将自己纤弱无骨的腕子挣脱出来。宁归玉形散的一刹那,持续许久的暴风骤雨倏而停了。天雷滚滚而下,浓云密布之中闪电如同骇人鬼面。
容音打了个哆嗦,一道闪电从眼前劈过,再抬眸看时,眼前已经空空如也。与此同时山间狂风大作,在容音眼中,谷底瞬间卷起一束黑风狂暴,震耳欲聋的凄厉哭声混杂其中。她捂住耳朵,被这些愤怒的声音压得喘不过气,但仍旧不能阻止它们觅活人气息而来。
就算捂住耳朵,她也还是能清清楚楚地分辨每一个声音,听见每一声哭诉和不甘。
鬼物之间靠磁场相互吸引,玉娘的怨气磁场吸引来的都是女子,从不足月的小鬼到垂垂老妇,各种年龄的女鬼应有尽有。容音被这些东西攫取着每一寸呼吸,听着那些声泪涕下,杜鹃啼血般的哭喊,仿佛自己也要被这怨气卷进去,万劫不复。
混乱之中她看见鬼气冲天,失去了依附的女鬼们纷纷向冤死的方向复仇而去,不知哪个推了容音一把,她失去重心,便往浓雾滚滚的山谷中跌下去。
“容姐!”阿碧立刻抓她的手臂,但刚才耗费了太多灵力,他的躯体已经难以化出实形,眼睁睁地看着容音的手臂和他半透明的手掌在空中错过,阿碧觉得自己已是从头凉到尾。
“还好……”她看着崩溃的阿碧,嘴角浮出一抹淡笑。
还好没有把阿碧的本体带过来。否则他也要一起遭殃。搞毁一只修出了灵体的几百岁的老鬼,她怕是要做猪被人吃几辈子来还。
可惜……她不会传说中的御剑啊。不能召唤谷底的太清剑飞上来救她一命了。
人在将死的时候,居然还能打起精神幽默一把。
容音不想死前面对一个比一个惨的鬼脸,索性闭上眼。
下坠感持续没多久,突然被人截断。
容音只觉得自己脆弱的腰猛地撞上了什么东西,没等她缓过疼痛,眼前便闪过一片光亮,竟像是天光袭来。
天终于亮了?容音刚要睁眼来看,便被人按着脑后堵在怀里,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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