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核对,这三张债券,与第三印染厂保险箱内被盗的债券号码相同。显然,第三化工厂供销科徐建纯属子虚乌有。作案人又露头了,更重要的是,百密一疏,兑付人留下的这张字条,可能就是犯罪分子的致命伤。
我仔细打量着这张字条,字迹系兰色圆珠笔书写在银行取款单的背面,运笔流畅,具有较高的书写水平,书写者的年龄应在三十岁左右。在显微镜下观察,“科”字有一处难得一见的特殊笔顺,把“禾”部的横笔和“斗”部的横笔连在一起。我要求技术人员将此字条打乱制成照片,并把负责查证重点嫌疑线索的邵骥、施云天找来,交给他们一份照片,详细讲解了字迹特征和这一特殊笔顺的情况,以便他们在线索查证时注意发现有类似写法的嫌疑人。
这年的七月下旬,是夏季最火热的时期,一场风暴过后,吹散了难耐的暑气,但时不时的一阵阵短暂风雨,常淋得人们手足无措。这段时日,侦查人员的心情象外面的天气一样,时而燥热,时而清凉,因发现了线索而兴奋,因查证排除而沮丧。虽然大家的岗位不同,但心绪的起伏都如出一辙。
七月三十日,这是个极其普通的日子。然而,对我们的侦查工作来说,却是决定性的一天。
这些天来,三区一市(临江市)范围内以派出所为单位的排查工作即将结束。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已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若要另辟范围,必须要有依据。若要在已排查过一遍的范围内继续重复,必须要弄清疏漏的症结所在,从而制订相应的工作方案和措施。
指挥部成员人人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我的内心也很犹豫和彷徨。
这天上午,指挥部成员在会议室开会,总结前阶段排查工作,检点工作中可能发生的疏漏,重点是讨论决定第二阶段的侦查方案。
陆元祥、刘洪波、方新等参加了这次会议,指挥部负责收集情况的黄新新担任记录。我一面倾听着他们的讨论发言,一面在紧张的进行思考。下一步工作的任何一项决定都必须有充分的理由和依据,否则,不仅会劳而无功,还会劳民伤财,影响士气。因为排查的面太大,运用的警力太多,久战不胜,会动摇参战人员的信心,陷入以往几轮侦查的怪圈。
陆元祥老局长经验丰富,目光犀利,思想务实;刘洪波分局长作风明快,通晓社情,行事果断;方新队长沉稳细腻,处事谨慎,留有余地。我相信这种互补结合,一定会创造出一个切合实际的最佳方案,正如人们在遇到困难时期盼的那种“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十时十分,指挥部的电话响了,黄新新去接电话。一会儿,他跑到我的身边,说有我的电话。我拿起听筒,里面传来施云天激动而有些结巴的声音:“袁大,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情况,你赶快过来看一看!”我放下电话,向其他人打招呼:“你们继续,我有个情况需要出去一下。”
陆老局长听后不甚满意:“你走了这个会还开吗?下午我也有事,恐怕不能过来。”
听了他的话,我只有返回座位。老局长长期担任我的领导,其人品、事业心,为工作心无二用的境界,一直使我肃然起敬。我不便违拂他的心意,坐下来继续参加会议。但我却是定不下心来,头脑里一直响着施云天激动而有些结巴的声音。什么事会使他们有如此反应?他们是老侦查员了,一般情况不会如此激动,也不会在外面打电话要我过去,一定是有了重要的发现。我想了起来,今天早晨上班时,当时担任市局刑警大队情报队队长的邵骥告诉过我,说是天成港电厂保卫科有一个可疑线索需要查证。难道是这条线索出现了重要情况?想到这里,我觉得不能不去,于是站起身说道:“陆局长,天成港方向发现了一个有价值的情况,我答应他们去看看的。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过去研究一下?”刘洪波分局长大概掂出了我再三要离开会场的份量,打圆场地说:“老局长,我们一起去看看,叫方新也去。不去不放心,弄清楚了再回来开会。”这样,我叫上了市局文检技术人员陈锦升,分乘两辆汽车,急急向天成港派出所飞驰而去。
天成港派出所所长王汉钧见我们跨进门来,急急起身相迎。刘洪波张口便问:“你们这里有什么情况?”我见王所长一愣,不知如何回答,便问道:“市局上午有人到你们这儿来吗?”回答是没有。刘洪波显得有些不满,对我说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连地点都搞错了?”我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你应该换个角度想,地点搞错了,正说明情况的重要。”我招呼驾驶员向就近的大闸镇派出所行去。
一进大闸镇派出所,就有一点异样的感觉。我发现派出所大门紧闭,过道旁接待室里的电话线被拔出,施云天正在里面焦急的转圈。
这时,已是中午十一点多钟,派出所里一片寂静,见不到一人。看到我们一行人进了派出所,施云天急忙带我们进了里间的档案室。档案室里坐着两个人,正是邵骥和派出所的王指导员。从他们紧张不安的神色里,我知道有戏了。
邵骥简要向我们汇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说:“今天上午,天成港电厂有一个线索需要查证,但来后没有找到人。就和施云天一起来到靠近的大闸镇派出所,了解一下排查情况。正好碰到王指导员,就坐下来谈了谈。当他拿出银行兑付留下的字条照片时,王指导员说这个字迹很熟悉,过后就取出一本工作记录本给我看。这是一本户籍警下户籍段的工作记录簿。派出所规定,每个户籍警有两本工作记录簿轮流使用,隔天将一本交到王指导员处,以便所领导检查考核。这本记录簿上的字迹和字条照片上的字迹很相像,特别是那个特殊的特征,非常相似。由于对象是派出所的民警,不能不格外慎重。如果不是他,张扬出来,会造成不良影响,伤害了同志。如果是他,泄漏出去,又会给他有所警觉,造成不良后果。因此,王指导员把派出所所有的民警,包括内勤在内,都安排下户籍段去了。施云天在给袁大打了电话后,就拔去了电话线,防止这里的情况向外泄露,在派出所等着你们到来,以便作出决断。”
我接过邵骥递过来的笔记本,封面姓名栏内端端正正的写着“蒋云”二字。我打开笔记本,迅速寻找与字条上相同的字。字条上的字迹特征已深深印在脑子里,不再需要拿出照片比较。五分钟后,我把笔记本交给了陈锦升队长,请他作字迹比对。我对陆老局长,刘洪波分局长点点头,告诉他们说:“看来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了。”站在我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作出兴奋反应,他们都默不作声、面露沉重之色。
我刚才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孰是孰非之中,没有想到与我们长期较量的对手,竟然是我们的同行!我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我要求王指导员把蒋云在五月十八日后的出勤资料找出来,王指导员打开出勤记录薄,五月十九日后蒋云有一周病休,说是在所里上台阶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伤了脚,有七天的假条。
我们紧急商量了一下,要求王指导员对这里发生的情况绝对保密,所里的工作按常规进行。因为嫌疑人出自公安内部,必须向市局领导汇报后再决定采取下一步工作措施。
我们谢绝了王指导员先用午饭的邀请,急急赶往市局,向陈冠军局长作了汇报。考虑到嫌疑对象是公安机关内部人员,在我的建议下,陈局长向市政法委作了报告,决定对蒋云突击审查。并作出指示,工作计划要严密,抓捕措施要坚决,要保证人不出事,行为有据。
我们经研究后,迅速作出安排,将侦查骨干集中到指挥部,一组负责秘密抓捕蒋云,送到武警江口边防支队审查;一组负责调查蒋云的关系人,将近年来和蒋云走得特别近,经常在一起活动的人员排查出来。其余人员就地待命,听候指示。由于蒋云归属大闸公安分局,我们立即将此情况作了通报,並要求大闸公安分局领导组织精干人员,配合抓捕行动。
抓捕蒋云的小组在行动中未能发现蒋云的踪迹。当天蒋云补休,下午据说是去市区华联商厦购物,经在多个商场寻找,仍未发现目标。直到晚上六时左右,在蒋云回家路口守候的人员,才发现蒋云慢腾腾的返回了,遂以分局有急事的名义将他喚进汽车,送到了突讯场所。
晚上六时多,调查蒋云关系小组的调查工作也告一段落。调查中发现,与蒋云接触较多的七个关系人中,只有祁兵的关系最为密切,经常打电话或到派出所来找蒋云,蒋云也经常和他在一起吃饭、喝酒。
祁兵,男,28岁,大闸镇人。一九八四年毕业于淮阳电子工业学校,现在江口市通明电器公司从事机械维修工作。据此,决定传喚祁兵进行审查。
然而,传喚祁兵的小组在寻找祁兵时却遇到了困难。当传喚小组获知祁兵可能去了在橡胶厂工作的女朋友那里,急急赶到橡胶厂时,宿舍里已不见了祁兵。传达室的守卫告诉公安人员,就在他们进厂时,祁兵开着一辆红色幸福-125摩托车,带着女朋友离开了厂门。传讯小组立刻调头追赶,在外环北路地段,发现了一辆正在行进中的红色幸福-125摩托车,车上有一男一女。当传讯小组乘坐的吉普车赶上了摩托,并命其停下接受检查时,摩托车却加大油门向前窜去。传唤小组一面紧追,一面通过对讲机要求支援。
这时的侦查指挥部已移至市公安局指挥中心楼上,陈冠军局长、俞汉武、梁子男副局长等也坐镇指挥部,我作为指挥部联系人,在前台操作。鉴于外环北路地处崇瑯、大闸分局接界处,指挥部命令崇瑯、大闸分局主要负责人立即调动人员在沿线各交叉路口拦截。于是上演了一场在电视、电影中才能见到的追捕情景:各路警车拉响警报从前堵截、自后追赶,摩托车发出近乎要爆炸的马达轰鸣在前逃窜。尽管当时已是黄昏,光线逐渐昏暗,但摩托车后座上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却成为显著的追击目标。连衣裙在摩托车卷起的強风中狂飞乱舞,宛如一只被浪涛惊起的海鸥。摩托车毕竟灵活,在追捕车辆接近时经常一个急拐,转入小路。因而这场扣人心弦的追捕游戏延续了近一个小时。最后,在公安机关多个小组如同接力赛的追捕下,摩托车被逼入大闸镇的一条胡同,守候在巷口的大闸分局刑警队素有“拼命三郎”之称的胡进先,看见目标出现,迎着飞速而来的摩托车,奋身跃起,将摩托车扑倒在地,其他追捕人员一拥而上,将祁兵抓获。
在审讯中,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祁兵不仅交代了伙同蒋云撬盗保险箱19次,还交待了其它多起盗窃犯罪。自八九年二月至九一年七月,先后作案32起,除窃得的现金两人平分外,其余的物品藏匿于蒋云租用的一间房舍内。在谈及侦破攻势不断,为何敢于顶风作案时,祁兵直言不讳,公安机关的侦查活动和侦查措施,他们都一清二楚,以辖区为单位的责任排查,蒋云也参加了,别人不会怀疑到蒋云头上,蒋云当然也不会把自己列入大闸地区的嫌疑名单,按照蒋云的说法,反其道而行之,继续不断的作下去,扰乱了人们的视线,会造成侦查上的判断失误,相反更安全。
三天后,蒋云在事实面前,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盗窃犯罪。在搜查中,我们查获的电视机、放相机、照相机、轻便摩托车、金银饰品、五金工具、影像资料、机械配件等物品数百余种。发赃会上,我们将这些物品陈列在会议室里,数十位失主到会认领。看着他们满心喜悦的领回自己失而复得的东西,我在一旁也感到阵阵宽慰。由于侦查人员艰辛的努力,及时把握了机遇,从而圆满的完成了这起在市区颇有影响的系列盗窃案的侦破。
在后期的起诉阶段,做过厂医的蒋云的父亲,提出了一个出乎我们意料的问题。他认为,蒋云连续偷盗作案,窃得不少财物,但从未挥霍,大多数物品仍完整地保存着,不同于一般的偷窃犯罪,是精神不正常的反应。与蒋云有暧mei关系的一个女友,也提出相同的观点,说是蒋云多次说要送一件纪念品给她,结果只买了一条假金项链送给她,他租用的屋里藏匿了这么多金银饰品,为什么不拿一件送给她呢?于是,我们又走访了蒋云的邻居、同事、同学,并送蒋云到精神病研究机构鉴定,认定蒋云精神正常,应对犯罪承担法律责任。最终法院以盗窃罪判处蒋云、祁兵死刑,疯狂的作案者受到了法律最严厉的制裁。
(作者:老刑警)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