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重又回复肃然平静,一夹马腹,准备入宫复命。关于这一对父子间的战争。不是他这个做臣子能够插手的,当年定州军之所以插手,那是因为陛下有旨意,而很明显,陛下对于范闲这个私生子的态度,比起另外地那些儿子来,完全不一样。
身为庆国军方首脑地叶重,只希望这一场战争最后能够和平收场。或者……尽可能快些收场,不要像这两天的秋雨一样,总是绵绵的令人寒冷和不安。
马车停在了南城范府的大门口,此间大街一片安静,府门口的那两座被雨水打湿的石狮瞪大着双眼,愤怒而不安地注视着四周行过来的人们。紧闭的大门马上打开了,几名带着刀地府里护卫涌了出来,站到了马车之下。
范闲走下马车。没有看辕上的言冰云一眼,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很轻松地便看出了有许多暗梢正在盯着,大概应该都是宫里派出来的人手,不外乎是十三衙门或是大理寺养的那批人。
而更远处街口上那些监察院的密探还在。范闲的唇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容,在监视这方面,整个朝廷加起来,都不见得是监察院地对手,看模样。自己掌握的那些密探。依然还在自己的手上,还没有被皇帝掌握住。
他走上了台阶。言冰云坐在辕上叹息了一声,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了一句话。
“那院子我大概管不了多久了。”范闲没有回头,半边胳膊被一家媳妇儿扶着,疲惫不堪又带着丝自嘲的意味说道:“本来我也没有管太久,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再犯以前曾经犯过的错误,我监察院之所以是铁板一块,靠地不是赏罚分明,而是……护短。”
“估计已经有很多人下狱,将来这些老家伙们也不可能再继续在八大处的位置上呆着。”他的后背缓缓挺直,“官职掳了便掳了,但你要保证他们能够活着,如果连他们也都死了,你再如何维护这个破院子,也就没有任何意义,明白吗?”
言冰云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也不管范闲能不能看到。范闲叹了口气,在那媳妇儿的搀扶下踏入了范府高高的门槛。
一入范府,一股熟悉地气息扑面而来,将范闲疲惫地身躯裹入其中,让他困意顿生,这大概便是所谓家的效力。然而范闲强行站直了身体,在石径上行走着,甚至离开了那位媳妇儿地搀扶。
府内四周埋着暗椿,还有护卫在肃然地行走,一切井井有条,肃杀之意十足。这便是范府的传统,不论外面如何风雨飘摇,但内部始终是没有太大的漏洞,三年前京都叛乱时,范府便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今日范府又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个传统是自父亲在时便立下来的规矩,不论是京都混乱成何等模样,可要把范府拖下水,至少需要数百军士的强攻。范闲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知道婉儿做的准备极为充分,所以他也要保持自己的强悍,让这些以自己为主心骨的范府众人知晓,他们的少爷还没有倒下来。
行过花圃,来到后园,便在花厅的门口看见了那个温婉的女子,范闲望着她极为勉强地一笑,说道:“我回来了。”
林婉儿的眼里水雾渐起,却是强行压抑了下来,她也是刚从宫里回来不久,往前行了几步,捉着范闲那只冰冷的手,甜甜笑着说道:“回来就好,先睡一觉吧,大概好几天没睡了。”
“六天没合眼,我也没想到我能撑下来。”范闲的心里痛了一丝,勉强笑着,将身体的重量搁在妻子的肩膀上,向着卧房行去,一面行一面暖声说道:“这两天想必苦了你了。”
“不苦。”林婉儿将他扶进卧房,却发现他的手掌上有些血迹,心头微黯,却不敢说些什么,只是让他在床边坐好,然后吩咐下人仆妇赶紧打来热水,替他洗了一把脸,又将洗脚的黄铜盆搁在了他的脚下。
林婉儿坐在小凳子上,替他脱了鞋袜,这才发现数日来的辛苦奔波,虽然是骑马,却也已经让范闲的双脚和鞋子似乎连在了一起,尤其是踏着马蹬的脚心处,更是磨出极深的一道血痕。
林婉儿心头一酸,小心翼翼地将范闲的双脚放入了热水盆里。范闲叹了一口气,却不知道是太过舒服,还是太过伤心。
“院子外面全部是人,根本没办法进去。”林婉儿低着头,一边轻轻地搓揉着那双脚,一面轻声说道,这句话里的院子自然指的是监察院那座方正阴森的建筑。
“先前出京的时候,一处有些胆大的家伙跟着我出了城。”范闲看着妻子的头顶,温和笑道:“我知道是你通的风,我已经安排他们走了,你放心吧,至于院子那边,至少在眼下,陛下当然不会容我联系。”
林婉儿的手微微僵了下,一方面是担忧范闲,一方面却是想着那件事情要不要说,片刻之后,她低着头颤声说道:“妹妹昨日入宫替陛下疗伤,一直……没有回来。”
“正常事。”范闲早已从言冰云的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平静说道:“陛下抓人七寸向来抓的紧,只有老跛子才没有什么七寸被他抓,所以最后才变成今天这样。”
说到陈萍萍,范闲的脸黯淡了下。其实陈萍萍此生唯一的七寸便是范闲,只是这位老跛子在这样的一个死局之中,依然把范闲割裂开了,让陛下抓无可抓,只有最后走入了必死的僵局。
说完这句话,范闲便睡着了,双脚在水盆里,脑袋低在胸前,沉沉地睡去,许久没有睡觉的他,终于在妻子的面前放松了心神,脸上带着一丝无法摆脱的悲伤沉沉睡去。
林婉儿轻轻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那张憔悴而悲伤的脸,不知怎的悲从中来,几滴泪水滚下。她望着范闲,心想当初那个明媚的少年,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怜?夜,当他悠悠醒来后,发现已经又是一个黄昏,微暗的暮光从窗外透了进来,让房内熟悉的一切物事都蒙上了一层陌生的光晕。
窗外隐隐传来婉儿的声音,似乎是正在吩咐下人们做些什么。范闲不想惊动她,依旧安静地躺在暖暖的薄被里,不想起身,或许他知道一旦自己从这软软的被里出来,便必须面对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和即将发生的事情。
他目光微转,看见床边搭着毛巾,伸手扯了过来,轻轻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的垢物,紧接着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发现体清气爽,看来是睡着时,婉儿替自己擦过了身子。
便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动作,却牵动得他浑身酸痛难忍,这千里的奔波,强悍的厮杀,深入骨髓的悲痛,果然让他衰弱到了极点,绝对不是简单的睡一觉便能养好的。
范闲静静地躺在床上,缓缓催动着体内的两股真气,尤其是天一道的自然法门,回复着元气,目光直视绣着繁复纹饰的幄顶,暗自想着宫里那个男人,这时候在想什么呢?
第七卷 天子 第一百零五章 梦中雪山,盆中血水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天下地上尽是融融的雪,不知其深其许,雪原直抵天际,不知其广几许,便在天际线的那头,突兀地拔起一座极高的雪峰,直入云层之中,就如一把倒插入天的宝剑。这座雪山极高,令人叹为观之,心生惧意,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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