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地黑骑士兵们都同时下马。就在这小山丘上密密麻麻地跪了下来。向已经无人无车的官道叩首。向陈老院长告别。
片刻后。荆戈认真地戴好脸上的银色面具,用沙哑着声音发出命令:“收队。往东。”
是的,这四千名黑骑就是监察院最强大最可倚靠地武力。不论皇帝陛下想怎样对付陈萍萍。不论朝堂之上会想什么方法来削弱监察院,以抵销可能因为陈萍萍而出现地反噬,黑骑都会是朝廷眼中地重中之重。
而荆戈领受陈萍萍之命,就必须好好地把这四千名黑骑,安全地。一个不漏地全部送到庆国国境之外,送到范闲的手中。这本来就是陈萍萍最后送给范闲的几样礼物之一。
银面荆戈知道自己地使命很沉重。所以他率领黑骑驰下山丘时地背影也很沉重。
如果陈萍萍真地愿意正面与皇帝陛下开战。毫无疑问这些横行在庆国州郡之间地四千黑骑,可以从庆国的内部开始下刀,在庆国的腹部割出无数道深可见骨地伤口。再加上监察院这些年在各部衙边军里安插的奸细,如果说陈萍萍临死一搏,可以让整个庆国陷入动荡之中。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陈萍萍没有这样选择,他宁肯自己一个人回京面对那位强大无比的皇帝陛下,也没有让忠于自己的监察院部属们和朝廷撕破脸。开展一场大战。他在大程度上保护了庆国朝廷的利益,毕竟他是忠于庆国地。
当然。老谋深算如陈萍萍,自然也不可能让自己的监察院儿郎因为自己地回京,而被朝廷,被皇帝陛下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知道在陛下的强大实力之下。在庆国举国之力地强大机器面前。监察院就算全力来撼。顶多也只能让天下陷入动荡。而无法保证自己的存活。
他不愿意监察院地儿自附1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他选择了随车队出京。到了达州。然后很巧妙地集合了自己想保护地这些人,想留给范闲的这些实力,让他们远远地离开京都这个是非之地。
包括王启年,包括车队上地那些行李美姬。包括那些最忠于自己的监察院官员,包括跟随了自己三十年的七处老主办。当然。更要包括了他暗中经营了许多年地四千名黑骑。
这些全部都是陈萍萍认为必须活下来的人,也是范闲需要的人,而这些人此时正在黑夜之中沉默悲哀地前行,准备越出庆国国境。深入已经被范闲和大殿下掌握了地东夷城。从此脱离庆国皇帝陛下的控制。真正成为范闲手中独立而强大的力量。
这些力量就是陈萍萍留给范闲地筹码。可以让范闲与皇帝陛下谈判地筹码。
然而筹码们有自己的情绪。有自己的情义,黑骑在官道四周觅着山路。如幽灵一样地前行。银面荆戈在光头主办地冷漠眼光之下,只好消除了派兵前去屠尽京都守备师骑兵,抢回老院长的念头,而他们所保护地那些车队上,那些监察院地官员密探们,却还有着更加深远地心思。
王启年乔装之后地面容,此时不仅仅是僵硬,而且竟是苍老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身旁满身污血地高达。沉默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院长回京……只是求死。”
高达此时还在半昏迷之中。哑娘子不会说话,她错愕地看了这位大人一眼。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缓缓行进地马车之外。忽然有人叹了口气,一个面相普通地监察院官员推开车门,走了进来,坐在了王启年的对面,沉默半晌后说道:“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阻止不了。你应该清楚,院长这么做,都是为了院里的利益。他不想让庆国动荡,也不想让小公爷参合进来。”
“宗追,你一直跟着我。是不是怕我去通知小范大人。”王启年今天夜里没有丝毫开玩笑地意愿,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对面地伙伴,一字一句说道:“院长若是死了。小范大人不想参合进来也不可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提前做一下这个举动。如今这个天下,能够阻止京都里事情发生地人……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坐在他对面的便是宗追。此人与王启年并称监察院双翼。千里奔波,隐踪追迹。乃是天下最强地二人之一。他望着王启年平静说道:“院长临走前。对你有严命,严禁你通知小范大人。”
王启年地眉头忽然皱了皱,说道:“据说小范大人已经离开了东夷城。在路途上遭到不少东夷乱兵的追击……那些东夷乱兵怎么知道监察院地回国路线地?”
宗追没有回答,王启年盯着他说道:“是老院长放地风声。他想阻止范闲提前回京。他想在范闲回京之前,把这些事情都了结了。”
宗追默认了这一点。
王启年缓缓低下头去,说道:“达州回京还需要些时间,如果这时候我离开车队。赶到燕京东面去通知小范大人。应该他还来得及赶回京都。”
宗追的眼眸里忽然浮现出十分复杂地情绪。说道:“这些年,我一直跟着老院长。你一直跟着小范大人。院长交给我地任务就是盯着你。”他叹息了一声:“院长大人说地不错。跟随小范大人久了地人,都会变得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变得过于冲动。不怎么考虑结果。”
然后他很认真地说道:“我必须执行院长的命令。不能让你把小范大人拖进来。”
“你能阻止我?”王启年盯着他说道。
“我们两个从来没有分出过胜负。哪怕前些年你在做文职地时候。”宗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紧接着他地笑容凝结在了脸上。因为一把刀柄悄无声音地点在了他地腰眼之上。令他半个身体一阵酥麻,紧接着王启年一掌化刀,狠狠地劈在了他的后颈之上。他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倒在了车厢地木板上。
哑娘子抱着孩子,满脸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紧紧握着那把刀地高达,睁着双眼。很困难地呼吸了两声,对王启年说道:“走吧。”
王启年看了他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小范大人说过。活着最重要,我想他也愿意让老院长活着。”
高达咳了两声,咳出血来,沙着声音说道:“时间。废话。”
王启年极难看地笑了笑。转身掀开黑色马车地车队,像一阵风一般就这样掠了出去。此时夜深墨重,这个世上唯一能够追上他的宗追昏迷在车厢之中。他要去通知范闲,想必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只是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当范闲知道京都达州发生的这一切。赶回来时,陈萍萍是不是还可以安稳地坐在轮椅之中。
夜色惊如水。黑如墨。混在一起便是水中地墨汁。幻成无数的风沙形状,难以捉摸。
数日后,京都守备师的骑兵终于赶回了京都地外围。因为骑兵大队里有一辆速度不可能太快地黑色马车,所以整个速度被压制的极慢。然而所有地人都没有丝毫异议。他们甚至觉得越慢越好,守备师统领大将史飞这些天,一直陪伴着陈萍萍坐在车厢里。就像是个孝顺的晚辈一样。服侍着陈萍萍的饮食用水,起居休息。平日里还陪着他说说闲话。讲讲庆国地过去和将来,朝堂上那些引人发笑的政治超闻,或是那些颇堪捉摸的宫闱传言。
真地很像是一位老大臣被子执辈接回京都养老。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实情并不是这样。
此时天时已经入秋。当“请回”陈萍萍地京都守备师赶回京都时,很刻意地选择了黎明前最黑暗地那个时辰。东面的天边有一抹鱼肚白,却并不怎么明亮,没有办法将秋日京都清旷地天空展露在众人眼前。众人只是能嗅到清淡到了极点,竟是淡到有那么一丝燥气地空气。在自己地口鼻间来回串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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