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尔自己也没什么失望的,他跟侯准的人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是闻家破落的少爷,侯家的上门女婿,侯准是侯老爷独子,留洋归来的人才。本就不该有什么交集,日子照样过,只是有了侯准给他买的书,他的日子充实起来,可以坐在清净处慢慢看,远离那些宅子里的琐事,只醉心学术,正合他心意。
这天他正躲在花园的一处假山下看书,老远走过来一位小少年,一见他便学着西洋的礼节鞠躬,笑着露出一排白牙。
“闻公子,可算找到你啦。”小少年说。
“嗯?”闻尔不认识他,礼貌的点点头。
“我们少爷说了,怕半个月以前的书您看完了无聊,又让我给您送些新的来,您要是没看完呀也不着急,看完了呢就看新书,反正每过一段时间我都来给您送新书。”小少年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帮我谢谢侯少爷。”闻尔笑笑,有些感动,本以为二人不再有交集,没想到侯准竟一直惦记着他。“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谁?”他又问。
“我叫桂子,是少爷新聘来的伺候他的,少爷说男女有别,不能再让丫头们伺候了,就雇了我。”桂子答。
闻尔想想京城里那些左拥右抱纸醉金迷的纨绔少爷们,侯准连自己家丫头都避嫌,也真是一股清流。这倒也说明他的人品该是极佳的。
“对了,少爷还说,这段时间他刚回来,要跟着侯老爷去见很多人,实在忙的没法见您,等空下来一定跟您聊聊西洋的事。”桂子挠挠头,“少爷说的好像一个姓孟的先生,名字我没记住,说要再跟公子聊聊他。”
“孟德斯鸠。”闻尔笑着补充道。
“对对,就是孟什么鸠,真奇怪的名字。”桂子也乐了,露出一排小白牙。
来而不往非礼也,侯准送给他这么多书,他也没什么好回礼的,于是从假山边的竹林里摘了一瓣竹叶递给桂子。
“把这个给侯少爷,告诉他不急,我等他。”闻尔笑着说。
桂子给他送了新书一周后,侯莉莉丢了件金首饰,四处找不见,便怀疑有人偷了去换钱,盘问了丫鬟们也没什么结果。不知谁告诉她闻尔最近多了许多新书,她便理所应当的怀疑是闻尔偷了首饰。
“闻公子拿着偷来的钱买书,是该夸你是读书人还是真君子呢?”侯莉莉站在房前的台阶上,讥讽的看着台阶下的男人。
如此多年过去,那男人无论看几遍,都让她爱的不行,一张脸比得过所有她曾见过的男人,青竹一样的气质,举手投足间自带着从容与风度,当年闻尔北上退婚时,她一眼就认定了这个丈夫,说什么也不肯放了他去。只可惜,那男人虽是自己名义的丈夫,却从不碰她。
闻尔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只说不是自己,书是侯准给的。
侯莉莉自然不信,他哥哥哪里管这些后宅的事,拉着闻尔就去找侯老爷告状,侯老爷被吵得头疼,加上自己儿子从来没与人亲近过,自然也不信闻尔的话,挥了挥手便说家法处置。
两个壮丁冲过来架住闻尔,要他跪下受罚,闻尔不跪,一袭长衫挺拔的站在庭院中。
“先说我不曾偷盗,就是确有其事,自有闻家家法伺候,我也不必跪给侯家。”他说。
侯老爷这下动了怒,让壮丁抡起板子狠狠抽。密密麻麻的板子挨在身上,闻尔一声没吭,别说跪,连脊背都没有弯一下,宁折不屈。
心里庆幸今天穿的不是他最宝贝的那件素白长衫,这件已经打烂,透过斑斑血迹,眼见是要不成了。他衣服不多,还是从杭州带来的几件,破一件少一件,日子向来难挨。
打累了,侯老爷瞪着他,闻尔不过脸色更加苍白几分,额头因为剧痛挂着汗,神色却没有半点屈服。
他到底也没认罪,这事只好不了了之,下午彻查了许久,才知道是一个老婆子偷了去赌钱,从头到尾闻尔都是无辜,却没人对他表示半点歉意。
侯准今天与英国领事谈了一天生意,把北平附近的货运代理拉给了侯家,很晚才回家,去看了侯老爷,发现老爷子正咳嗽。
老爷子年轻时候也是狠人,凭着命在北平郊外闯出一条联通东北的商路,一路上有土匪有军阀,一枪子打在胸肺,命是保住了,从此烙下病根,天气一冷,一动怒就咳嗽不停。
“这是谁气着您了?”侯准笑笑,给老爷子递茶。
“闻尔。”侯老爷哼了一声,“你小妹丢了金首饰,那小子说不清买书的钱从哪里来,挨了三十板子也不跪家法,从没见过这么顽固顶撞的后生。”
侯准一愣,说道:“那书确实是我送他的。”
侯老爷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继续说:“那也不该当众顶撞我,顶撞侯家家法。”
侯准自知没法与顽固的父亲交流,只说:“闻公子是读书人,污蔑他的名声比杀了他还过分,父亲大人有大量,体谅一下吧。”
从侯老爷房内出来,他便去小妹院中寻闻尔,是他考虑不周才让闻公子平白受了诬陷,那人素来重名誉,此时又一身伤,不知多凄惨。
还没到侯莉莉门前,就见她与陌生男子正在庭院中嬉笑,此刻正坐在男子腿上,喂他吃葡萄。那男子他认识,京城有名的纨绔游少爷,于国于家,他都是废物一个,除了花天酒地,看不出有任何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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