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的就只剩下了一具骷髅,摇摇欲坠地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模样。
一半一半。
整个世界是一百的话,此时五十翻涌着污浊泥泞,五十飘散着清气云雾。漆黑一片的世界被涂抹成了浑浊朦胧的灰,一半的黑掺杂了一半的白,哪个也不多,哪个也不少。
主脑被激怒了。
分散在各个世界的无数任务者惊骇地发现陪伴自己多年的系统突然反水,他们的灵魂从附身的躯壳之中被抽离,意识撕裂般剧烈疼痛,像是张废纸被撕成几片又团成团,丢进垃圾处理厂轧得粉碎。
于是他们身上的气运无所依凭地漏了出来,被系统裹挟着倦鸟投林般与主脑融为一体。
太阳的光愈发明亮,烧起来似的气势滔天,要将一切焚为焦土。
主脑的无数任务者,保证了它能立于不败之地。
而巫璜也在同一时间,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从伤口流淌而出,不是血液应有的红色,而是洒金般散着淡淡的明光。
金光化为清气上涌,相比起青霄那艰难蚕食的状态,只一刹那金光就照亮了小半天际。污浊贪得无厌地吞进巫璜的血,又像是吞进了剧毒般发出垂死的呻吟,一阵震颤后污浊像是个气球从内部被戳出了一个又一个孔孔洞洞,清气从中飘出来又扭头把污浊吞噬,升腾扩散如雾气弥漫。
已是强弩之末又突然有了助力,青霄精神大振,原本稍显颓势的火星猛地熊熊燃烧起来。
巫璜的脸变得越来越白,他指尖摁在手腕上强行将血液逼出来——已死之人身上能有多少血,不过是心头尚存着未散去的一口热气,流一滴少一滴,流光了就是真的得躺回棺材里去了。
巫璜忽然又想到,自己似乎是没有棺材的。
他死前最不想要的就是棺材,四四方方封死的一个盒子,只看着都觉得憋闷得叫人喘不上气。
青霄也讨厌棺材,更不想把自己追寻大道的无限生命交代在这种脏污秽气的地方。
但他和主脑五十五十谁也撕扯不过谁,加上主脑的积累深厚又打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他这个不安定因素,连巫璜都暂时不再去管了。
青霄目前尚能打游击战维持着势均力敌的局面,但是时间一长,他肯定玩不过有着无数任务者做后备能源的主脑。
他需要一个机会,只要一个小小的,能够让他破局的口子。
巫璜看出了他的窘迫,身在主脑的主场,青霄又是刚刚爬过最后一道坎还没完全稳定住的状态,能维持住平局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要不然本来也不会预定让巫璜跟主脑死怼。
巫璜叹了口气,指尖从伤口上移开,划开的伤口血气渐收,而污浊翻涌犹如一条条见缝就钻的泥鳅,追随在他的伤口附近徘徊。
他主动露出了个破绽,只要主脑抓住机会就能把他一道拉扯进这翻涌的泥泞污浊之中彻底沉沦,但是从和青霄的争斗中分神,主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在这条小阴沟里翻船。
虽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主脑依旧不怎么把青霄看在眼里,却也承认这个小跳蚤确实是一击打在了它的薄弱点上。
是巫璜?
还是青霄?
如果换一个人,主脑也许会稍微思考权衡一下利弊,但既然是巫璜……
可不要忘了主脑本就是由那些没爬上诺亚方舟的怨念仇恨汇聚成的一缕执念不散,作为“它”的执念对象,巫璜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引起主脑的剧烈反应。
主脑确实犹豫了一下——短暂到谁都没察觉连它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一瞬——而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冲着巫璜就扑了上去,整个世界山洪海啸般地动山摇崩裂出一道道裂纹,一道比一道更高的巨浪涌起,要把巫璜埋在一层比一层更深沉的污秽之下。
即便是死,它也要拖着巫璜一块永世不得翻身。
巫璜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大量失血也让他一下子很难拿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反抗措施,巨浪涌到眼前时他唯一做的动作只是眨了眨眼睛,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那种主脑所最讨厌的,那些怨念仇恨所最痛恨看到的漠然。
像是足以把人逼疯的恶毒情绪,像是这淹没了整个世界的污浊洪水,半分都泼不进那双冷淡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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