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雅阁上的琴音落下最后一声,我猛地一打颤,再睁眼时便见到身旁的师兄、十姑和胡小二都对着我一脸担心焦虑的神色。
“啊,你们,你们都还在……”我晕晕乎乎道。
“什么我们都还在?”胡小二抢过话,“女侠,你刚才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四周酒桌间的喧闹之声如此清晰,我心里也有颇多疑问。
“刚才见你握着酒杯神情呆滞、双目无神,一会痴一会笑,风流大侠叫了你半天名字你才回过来。”胡小二一双眼睛盯着我,“你是魔怔了还是喝大了?若是不胜酒力就别喝了,反正这酒也没虫二酒好喝。”
我眼看着他从我手中抽出那盏酒杯,仰头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茗雅阁上已不见紫衣美人的身影,独留一把萧瑟的木琴。围在水榭旁的客人只增不减,那戴帽侍酒郎又端着酒盘躬身穿梭于各桌之间。
我看着师兄和十姑问道:“你们两个刚才有没有拌嘴?”
十姑歪着头奇道:“好端端的我俩为何要拌嘴?”
我镇定地咬着手指头“哦”了一声,只见师兄竖起眉毛对我道:“小柒,你刚才可是看见了什么人?”
“没啊。”我有些心虚,下意识地去找手边的酒杯,却发现它仍被胡小二抓在手里。师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抓抓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我心里疑云重重,方才和现在所见一切,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难道真是我喝大了?这些都是我的幻觉,包括……那抹青影?
胡小二幽幽地叹出一口气道:“这个风月楼怕是个是非之地……”
还未等他直抒完胸臆,就听到水榭旁一酒桌上有人大声嚷叫起来,“酒都过三巡了,坛子也空了,这紫姑娘怎么还不出来弹曲?”
那人看起来派头大得很,右手上的金扳指亮闪闪的。他一话激起千层浪,众人也纷纷附和着。一位穿着华服摇着团扇的婀娜美人候在其中,不慌不忙地应对道:“诸位,诸位,先前可是说好了的,紫姑娘每月十一才上茗雅阁弹奏一曲。想这仙子下凡多了,大家也就不会珍惜了。”华服美人勾着一抹红唇半撑着腰,笑起来极为老道,“所以下月十一请诸位再如约前来。至于这位大人酒坛子空了,那好办,阿花——”
她执着团扇的长袖一展,那侍酒郎端着酒盘低眉顺眼上前。众客伸回头继续聊笑起来,唯有那先前叫嚷的金扳指仍是不满,“窑子里哪会有无暇之人?装哪门子的清高!”金扳指说得粗声粗气的,双颊红晕,如同大醉了一般,“本大爷兜里有的是钱,今日不仅要听曲,还要摸摸这紫仙姑面纱底下的脸!”他边说边摇摇晃晃站起来冲那茗雅阁走去,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此时侍酒郎正好走过来,酒盘端到与眉齐平。只听“砰”地一声响,众人回头看,见那盘子上酒坛碎了一地,热酒泼了金扳指一身,还冒着滋滋白气。全风月楼的人都瞧见他脸色铁青,狼狈至极。
“你敢挡本大爷的路!”金扳指摸了一把湿漉漉的脸,怒目圆睁道,“风月楼里怎么还会有这种不长眼的东西?抬起头来,我要瞧瞧你是何等模样!”
侍酒郎不说话,垂手低头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跟前。
这人愈发暴躁,“喂!你听没听到本大爷的话……”
华服美人娇笑着上前调和道:“这位大人,这阿花笨手笨脚的,您何必跟一呆瓜动怒。今日让珑音陪您……”
“今日除了紫姑娘,本大爷谁都不要。我还真就计较上了,让这呆瓜跪下来跟本大爷道歉,不然,哼,这风月楼以后别想安生!”金扳指右掌拍在酒桌上,瞪着眼气势十足,一脸凶煞,吓得那华服美人“哎呦”一声拿绢子掩住嘴巴,满面愁容。
周围围观的酒客多了起来,或许这财大气粗的金扳指仍觉得引的注目不够多,又或许是那始终无动于衷的侍酒郎又惹火了他,再或许是他真的酒喝多了。反正金扳指还不过瘾,抬起桌子上的酒坛发泄般的正要往那侍酒郎身上砸去。可巧,有人的身手比他快一步。师兄飞身接下那坛子酒把它抛给我,对着金扳指一挑眉,“你这人不仅不怜香惜玉,还要浪费一坛美酒。”
金扳指似是被这突来的举措吓住了,大着舌头说:“你,你,你又是什么人?关,关,关你何事?”
我跟十姑分别站在师兄左右,胡小二笑嘻嘻地上前,学他说话,“路,路,路见不平,出,出,出手相助。”
金扳指反应过来道:“你们几个不是落马镇的,以为人多就可以在这里造次?”他鼻孔哼出一口气,双目赤红,“也不看看我金贵是谁?哼,来人——”
金扳指大手一挥,围观的人群里跳出几个穿着赤色短褂的汉子,清一色手执长棍,竖眉瞪眼。酒客间不知谁先倒吸一口冷气,花盘里的舞娘早就退下了场,打头阵的胡小二忙退到我身后,嘴里说道:“管你是金贵银贵,怕你啊!”
师兄双手抱着胸,叹口气,“刀剑无眼,我最怕在这温柔乡里出手。”他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眉眼间流转着光芒,“今日就稍微热热拳脚。”
“狂妄!”金扳指大喝一声,转了转指头上的扳指,“给我上!”
他一声令下,那几个短褂汉子整齐划一地提起长棍对准我们。师兄飞速托起一长桌护在我们跟前,挺身飞入那棍阵里头。正如他之前所言,随身携带的长剑并未出鞘,腾跃在长棍间的赤影出了几个拳花。一晃神的工夫,短褂汉子随着长棍纷纷倒地连呼“哎呦”,金扳指大惊失色,指着稳住身形的师兄道:“你,你,你……”
他惊得说不出话来,旁边有人接他话大叹道:“大侠啊——”
胡小二和十姑满脸崇拜地看着师兄。师兄歪着头对我眨了眨眼睛,我替他道:“我们途经贵地并不想惹事,只是你应该同这位姑娘和这位侍酒的小哥道歉才是。”
那位华服美人就站在人群的最前头,对着我们一欠身,神情里满是谢意。
此刻的金扳指应是酒醒了,冒着一头大汗,却是嘴硬道:“我金贵是什么人,你要我跟这些卑贱之人道歉,休想!”
想是师兄最听不得的就是美人受辱的话,他果然沉下脸,拳头握紧。周身散发着一股冷意,我料这金扳指一会必不会有好果子吃,只是师父说了,我们这些会功夫的,是不能随便欺负那些不会功夫的,这不是大侠所为。
我正想再说些什么劝金扳指从良,有剑光在人群里划出一条道来,一股深厚又有点熟悉的气息袭来。“刷”的一声,镶嵌着七星的宝剑横在我们和金扳指中间,众客惊呼后,我才看清那落下来黑影的面目。
师兄松开拳头把手放在剑柄上,神情颇为严肃道:“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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