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一位妇人从屋中走了出来,在门槛上犹豫着。
苏霁转了转眼珠,早就察觉到了那女子,仍是缓缓的转身,上街溜了一圈儿,才貌似不经意地经过那妇人的宅院,抬眼看了那妇人一眼。
“姑娘……”那妇人一开口,便泣不成声。
苏霁立时过了去,见那妇人衣裳朴素,面料却是制作难度极高的云绸,手腕上还带了个成色一般的银镯子,于是苏霁出声问道:“这位婶婶,你可是要治病么?”
“我家老爷他……”那妇人拿起手绢拭泪,断断续续地道,“我实在没有法子了……”
苏霁连忙将她扶起,搀进了院内,将门关上,问道:“你家老爷在哪里?”
那妇人连忙领着苏霁去了当中那间屋子,轻轻推开了门,苏霁连忙戴上了口罩,脱下自己的红棉袄,又坚持着给那妇人也戴上,才进了去。
屋内仿佛许久未曾照见过阳光,传来一股腐朽难闻的气息,苏霁微微屏气,走到屏风后的床榻前,上头躺着位中年男子,苏霁轻轻掀开了被子,褪去他胳膊上的衣袖,只见上头已经显现了天花的痘印。
苏霁摇了摇头,道:“病入膏肓,我也无能为力。只是,你可曾有儿女?”
那妇人听此,终是绝望,许久才堪堪说道:“有四个女儿,五个儿子,前几日病死了一个,还剩下八个。”
苏霁又问:“那剩下八个可发热出疹?”
那妇人摇了摇头,道:“不曾,只是也不远了,我听人家说,一人感染了那花子,全家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
“我虽然不能医治你丈夫,却可以让你的儿女尽量不得。”苏霁道,“他们还小,一得这病便是一个死字。更何况,若是孩子们全都死了,你这后半生可如何是好?”
那妇人泣道:“我的五个儿子若是都死了,宗族定会收回宅院和土地,那时候,我也没法活了。”
苏霁不由得叹息,道:“你领我去看看那几个孩子。”
苏霁与那妇人换了一身衣服,复进入另一所宅院,看了孩子。
苏霁一边将瓶盖打开,将收集的痘痂研碎,一边用清水调匀,一边问:“婶婶,你可知道这周围还有多少家是这种情况,大人感染了天花,还剩下孩子?”
“我知道的就有两三户。”那妇人答道。
苏霁将沾满痘痂的棉花团儿塞进孩儿鼻孔中,道:“不瞒你说,我最擅儿科,若是你觉得我靠得住,不妨告诉那几位,让他们带着孩子来城墙根底下寻我,那里四下通风,不容易传染。”
那妇人默不作声。
苏霁假装不在意,只是用同样的方法给另外七个孩子种上了痘,又对那妇人道:“我也为你种一个罢。”
那妇人连忙推辞,苏霁却给她顺手塞上了,道:“种痘下去,三两日便会发热出疹,不过这都是一时的,过几日便会有所消退,不必害怕。”
那妇人见苏霁欲走,连忙将约定好的银子交给她,苏霁却摆摆手,道:“等到了药效,我再来取这银子不迟。”
说罢,苏霁便穿上了自己的红棉袄,又串了几户人家,每次都是如此说辞,等到晌午后,自去城墙根下,坐在一块石头上,守株待兔。
可这么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一位男子走了过来,他右手中抱着一个半岁大的婴儿,左手挽着两个身量未长的孩童,直走过来,四处张望着,才看到苏霁。
苏霁用同样的办法给三位孩子治疗了一番,心里却在想着:按照这样的速度,等到疫病结束了,她都不能让全城的孩子种上痘。
正在此时,黄昏已至,一直紧闭着的城门却缓缓打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驶入城内。
“这不是十九皇子送药材的那一批车马么?”苏霁瞧着那车马十分熟悉,不禁脱口而出,而最后一架马车,却陌生得很。
那马膘肥体壮,枣红色的鬃毛闪着亮泽,马蹄上镶嵌着形制复杂的蹄铁,马上承载着一顶宽敞的车厢,明黄色的豪华顶盖侧面,画着的是八爪的金龙,苏霁不由得一惊,只愣愣地盯着那马车看。
车厢侧面的帘子微微掀开,露出一双纤长的手,太子一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苏霁。
“太子殿下?”苏霁用手揉了揉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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