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曾被人押走,街坊邻里或远或近的围拥张望过来,在花坊外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直到眼睁睁看着花匠曾不见人影后,众人才快速散去,花坊外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熙攘,鼎沸祥和。
隋程受不住尸体的臭气,带着狸奴去查找曾登发,方才还人多拥挤的店面,立即冷清下来。
周齐云看了眼青树端然的明长昱,犹豫了好片刻,才上前拱手行礼,沉重缓慢地说道:“侯爷,兄长遭此不幸……可否让在下将他的尸身带回去,让他入土为安?”
明长昱面色不改,依旧噙着淡漠,说道:“那尸体,当真是令兄吗?”
周齐云抿着唇,眉头拧成“川”字,默了片刻,才说:“尸体已面目全非,但那身上的玉佩,的的确确是兄长的。”
明长昱轻轻颔首:“令兄身上,可有什么特殊之处?”他左手轻轻扣着桌面,手指修长干净。
周齐云似想到什么,说道:“兄长的左手指骨断过,有些歪曲。”他指了指自己的左手食指,解释道:“兄长年幼时贪玩,从高处跌落摔断了手指。听说接骨没接好,指骨便歪了,光是看着也十分明显。”
君瑶忆起在唐延房中发现的那具尸体,左手食指指骨的确是歪斜的。而如今在花匠曾花坊中发现的尸体,手指腐烂肿胀,根本看不清楚,除非将腐烂的皮肉刮了,露出指骨来细看。
明长昱若有所思,带着几分不辨真假的悲悯,说道:“令兄才学过人,却遭此不幸,我也十分惋惜。可大理寺断案,自当求个真相。如今线索未明,真相不白,这尸体或许还要仵作来验看一番。待查看完毕后,自当让你带回去,好让令兄入土为安。”
周齐越的尸体,与唐延的尸体有所不同。
如今除了明长昱与君瑶外,无人知晓尸体的真相。唐延一案涉及公主、事关皇亲清白脸面,在真相大白前,尸体留在刑部查看无可厚非。而周齐越的尸体显然不能与事关皇家一案中的尸体相提并论。虽说那尸体十有八九是假的,但也需仔细查看,找出证据来才可。
周齐云当然是不会与明长昱辩驳的,先是将明长昱奉承夸张一般,诸如公正明断、睿智谨慎之类,然后十分深明大义地表明可将尸身留下,查明真相为兄长沉雪冤屈。
三言两语说完之后,他忍着哀痛,向明长昱行礼告辞,“兄长罹难,在下需得回府告知父母。”
明长昱应了,周齐云这才离开花坊。
花坊当真冷清下来,稀疏的光从门窗罅隙中钻进来,映得屋内暗影重重。那尸体躺在疏于打理的草木旁,几株蔫垂的花木在地上拉出黑影,鬼爪似的,萧索又阴冷。
明长昱看向君瑶,她目光沉思地看着那具尸体,她清瘦却笔挺的身板,身影轮廓干净利落。这让他想起空山雨后的新竹,柔韧且清美。她身上的胥吏服是圆领,贴身还穿着交领中衣,领口稍稍立起,遮住大半的脖子,那纤细的脖子就像糖渍过的雪藕,又软又嫩。
君瑶心里想着事,丝毫没有注意到明长昱的眼神。她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尸体看起来是在三四天前去世的。天气炎热,腐烂得快些罢了。”
而周齐越是在君瑶与明长昱入京前就死了,也应有七八日了。
君瑶轻叹:“这尸体是从哪儿来的?”
明长昱从容不迫地移开目光,说道:“想要尸体也不难,乱葬岗便有。这京城之中,也有不少乞丐流民莫名死去的,也可趁人不备将尸体带走。再冒险一点,城外有新下葬的坟茔,挖开了将尸体偷出来也行。”
君瑶头皮发麻:“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涉及此案的,且可疑的人不在少数。本可以顺藤摸瓜查到真相了,突然出现的这具尸体,难道只是为了混淆视听?
明长昱面色忽而微微凝重起来,眼底是深切的沉思。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月色松石青竹纹溢出淡淡光泽,随后起身,身形拔高身影也将君瑶拢住。
“你认为,唐延若是活着,此时该在何处?”他口吻平淡,却似另有意味。
这个问题,君瑶也曾思考过多次,每一次的答案都十分沮丧,她眉头轻蹙,黯然道:“我一直有些不明白,若是唐延还活着,就说明他也许知晓有人要杀自己。那他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出来指控凶手,反而至今都不现身?”
这案子,从一开始就透着诡异。
而她知道,明长昱或许了解得比她多。她明澈的眼眸坦然地看着他,十分虔诚,不含半分疑惑与猜忌。
“是啊,”明长昱眯了眯眼,眼底一片讳莫,“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唐延演的一出金蝉脱壳之计呢?”
君瑶一惊,稍稍震撼,压低了声音问:“他为什么要逃?”
细思之下,她有些不安。难道唐延早预知自己会遭遇不测,故而借此机会脱身?那这一桩桩一件件,到底是单纯的命案,还是早已谋划好的诡计?
她不寒而栗,脑海一下有些空濛:“我们入京晚了些,唐延若真的还活着,只怕早已出了京城,如此一来想要寻找他,只怕如大海捞针了。”
明长昱:“你说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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