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像十日前那样,离了宋北溟,荣的燥意便更甚。
今夜怕是难熬了。
可现下叫他更难受的是,商白珩在今夜突然给他上了一课。商白珩定是看出了他情绪失控,商白珩没有斥责他,而是将形势与他推演一番。
这样的就事论事,既是保全他颜面,又是冷硬的提醒。
尤其是最后,商白珩自与淳于南嫣相比,叫燕熙不得不去深想商白珩做与淳于南嫣相似的剖白的用意。
燕熙坐了一会,沉思许久后,苦笑出声。
他懂了。
那日淳于南嫣递投名状不为情爱,今日商白珩自陈初衷,亦如淳于南嫣。
无关情爱。
甚至无关师生私情。
只有“行为人师”的道义。
商白珩今夜是特意在告诫他。
这一次比任何一次说的都要清楚彻底。
商白珩字字句句所述,乃是——他商道执要的是能为世范的新主,不是燕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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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一路沉默地回到住所。
他如今在国子监旁的官书巷租了间宅子,到了地方,也不请周慈进,进院就要关门。
周慈挤身进去,合上门说:“道执,你今夜实在有些过分了。”
商白珩站在晦暗的夜里,声音格外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就是要微雨动心忍性,做到寻常人不能之事。”【注】
周慈苦口相劝:“道执,你不觉得这样太严格了吗?殿下才十九岁。”
商白珩的声音如晦夜一般的沉:“时不待我,十九岁又如何?群狼环伺,会等他么?我们体谅他,旁人便对他心慈手软么?他如今事事,皆是踩在刀刃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为老师亦是如此。我无法替微雨绸缪一世,所能做的,只有倾尽所有教。只盼他在大难来临之际,能有一击之力。”
“你总有大道理,我说不过你。”周慈无奈地说,“但是,道执,你没发现今夜殿下不舒服么?”
商白珩目光一敛,身形隐隐有些不稳。
他默然片刻,心中已是翻涌难抑,却还是狠心说:“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学海无涯苦做舟,偶有微恙,也要勤学不辍才是。”
周慈发愁道:“可是殿下今夜不仅闻了固本茶,还见了小王爷。虽说枯能缓解荣的症状,但在没有根治的情况下,一旦有了枯又离了枯,殿下会格外难熬。”
商白珩脸色刷的白了,声音微颤:“可是,我观微雨并无异样。”
周慈更愁了说:“道执,从前殿下有委屈难受,就算不肯告诉我们,至少也会与你透露些许。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他连你也不肯说了?”
商白珩低低地压着眉说:“我……和微雨并无嫌隙。”
周慈恨恨道:“和我也要严严实实地藏着揶着么?道执,你这段时间苦闷消沉,我与你相识多年何曾见过你这样!你到底为何如此折腾自己?”
商白珩苦笑一声,他缓步走向屋子,落寞地说:“悲野,我是微雨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有管教之责。倘若我能重新选,我也想当他的大夫,救他护他治他。可是,悲野,我是老师。”
商白珩已然数日没有睡好,他压了满腹的话,可是能说出来的,即便是对挚友,也只能到这里了。
他容不得师生间有半点叫人指摘的亲狎。
他藏住的每个字,都是对自己学生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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